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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文學打撈被時間「軟埋」的歷史

■本報記者顧學文


故事


《軟埋》是方方最新的長篇小說,講述了女主人公丁子桃和兒子吳青林兩代人在同一段歷史記憶中沉淪、追索、掙脫的故事。

故事有一橫一縱兩條主線:深陷記憶的旋渦中,丁子桃在一層又一層地獄之間艱難行進,並與過去痛苦掙扎,這個因「土改」而被徹底改變命運的女人,最終回到並將生命終止於那帶給她毀滅性打擊的瞬間。她的故事裡包含了太多的傷痛和太多的寬容,太大的失落和太大的滿足,太詳盡的記憶和太徹底的遺忘。


而在與記憶平行的現實世界裡,丁子桃的兒子吳青林,為解開母親的心結和自己的困惑,始終有意無意地四處探尋那段已被時間掩埋的過往,但當最終觸及那段曾徹底改變父母命運的真相時,站在時間閘門前的他,退縮了。


小說跨越半個世紀,其間,傷痛和寬容、失落和滿足、刻骨銘心的記憶和不可挽回的遺忘不斷交錯、碰撞。作者沒有落入社會批判的窠臼,而是立足於更高的角度,挖掘決定人物命運、歷史進程的複雜因素,找出那些舉足輕重的蛛絲馬跡,使作品具有強烈而獨特的文學力量。


結構

《軟埋》的結構非常有意思:現在的故事正著講,過去的故事反著講。


長達50年的時間跨度,一段錯綜複雜的歷史,各種糾葛纏繞的人物關係,要怎樣的拿捏才能有分寸地呈現歷史,要怎樣的結構方式才能準確地完成表達,人物要以怎樣的方式出場,說著怎樣調性的話語?如此等等,都考驗著作者的功力。通常這樣的題材,需要作者有很強的概括能力和敘事能力,至少需要50萬字的體量,但方方用了不到20萬字,就把歷史說清楚了,把故事講圓了,讓人物活了。


作者用的是失憶/回憶這樣一個非常簡單的結構。通過記憶的不斷復甦,通過丁子桃突然冒出的一兩句話,不斷地讓現實和歷史發生勾連,這樣的勾連,導致很多懸念的產生。作者沒有把這些懸念一股腦地扔給讀者,而是一點點非常耐心地向外釋放。閱讀的過程,也就變成了被這些懸念所吸引,一步步走向事件核心的過程。


這種懸念的設置結構,既在方方以前的作品裡是沒有的,也有別於通常帶有明顯人為痕迹的懸念設置,而是簡簡單單、四兩撥千斤,這種輕巧,給作者的寫作帶來了非常大的自由度,作者寫得輕鬆,讀者才能讀得輕鬆。當然,這種輕鬆不是通常意義上的輕鬆,而是一種流暢,一種強烈的吸引,讓人可以一口氣讀完的酣暢。


記憶

「軟埋」是一個帶著濃烈地方特色的詞,不入棺槨、甚至連裹身的草席都沒有而直接被泥土埋葬,是為「軟埋」。按照民間的說法,軟埋的人是不能轉世的。而在小說中,「軟埋」還寓意一個活著的人,忘卻過去,忘卻自己;無論是有意識地封存往事,還是下意識地拒絕記憶,都是一種軟埋。


方方在她的另外一部小說《水在時間之下》曾經寫到,「這世上最柔軟但也最無情的利刃便是時間。時間能將一切雄偉堅硬的東西消解和風化。時間可以埋沒一切,比墳墓的厚土埋得更深更沉,又何談人心?」《軟埋》里則有這樣一句話,「忘記不見得都是背叛,忘記經常是為了活著。」在很多情況下,忘記是一個安全的選擇,或者是唯一的選擇。方方對書里的人物充滿了同情式的理解。


《軟埋》整體瀰漫著一種悲愴,驚心動魄的情節激蕩起渾厚的歷史情懷,人們在被喚起內心的歷史蒼涼感之後,很自然地會去反思歷史,去關注在歷史中隨波逐流的個人。現實生活中,在那一段特殊歷史時期有著悲慘遭遇的人,為了不讓後輩背負傷痛,不願意記憶或者不願複述過去的經歷。


但在大多數人選擇遺忘的時候,方方選擇用自己的方式記錄記憶。她在後記中透露,《軟埋》的創作過程一波三折,前後跨度長達三年,不僅書稿本身反覆打磨修改,創作期間她所經歷的「戰事」和諸多雜蕪也令人不勝其煩。但「軟埋」兩字,就如同種子,深埋進了她的心裡。它們隨著她的寫作的進展而生長,一直長成了一棵樹。根系越來越龐大,樹冠越來越繁密,也讓她的心頭越來越沉重。無數的人影在她眼前閃來晃去,與小說人物重疊。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寂然走過一生,背負人世間的沉重苦難,卻又輕微渺小得彷彿從來沒有到世上來過。作為寫作者的方方,努力把自己的所知所感所惑所疼寫出來,讓寫作成為一種記錄,表達出曲折和複雜。


中國人似乎是比較健忘的,這似乎是缺點,卻又似乎是優點;正如「忘掉」在有些情況下是正面的,但一定不是全部情況。如果人類突然失憶了,人類的歷史也將不復存在,人類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意義。

人性


《軟埋》把歷史放進了當代的具體生活環境中,這是方方一直以來的關註:現實中普通人的喜怒與哀樂、焦灼與恐懼。讀她的小說,文本和我們的意識、情感發生著各種關聯。


方方在談《軟埋》的創作時也說,「站在每一個人物的角度說話,而不是站在寫作者自己的角度去說一廂情願的話。我的這部小說,只是想通過人的命運或那些導致命運轉折的細微事件,來提醒人們,我們曾經經歷過什麼。」


人是多面體的,整部小說無處不在體現人性的多面特質:在丁子桃最絕望無助的時候,一向忠心的傭人富童決然拋棄了他們母子;面對已然要揭開的過往,吳青林和龍忠勇做了不同的判斷和決定;而對「土改」同一個歷史事件,吳家名和劉晉源的態度有天壤之別……

方方曾說:「人性是多面體,每個人都有善的一面和惡的一面,不能簡單判斷是好人還是壞人。善和惡是在和個人利益發生衝突的時候才顯現的。」歷史同樣是複雜的,真相始終在無數見證者的視角之間徘徊,後人無法輕易做出評判。


因此,方方以一種冷靜、客觀、全面的方式建構小說,將思考人性、判斷善惡的權力交還讀者。這部小說的抒情是非常暗和軟的,是隱藏的,方方不讓地面下的烈焰衝出來灼傷讀者,避免了一種揪著歷史算賬的態度。


作為一部小說,《軟埋》自身成了一種特殊提醒,它是對被時間「軟埋」的歷史的文學打撈。一個人的記錄總是片面的,而無數人的記錄,便如一人一隻手電筒聚焦在一塊巨石上,輪廓清晰。


(責編:tib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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