謠言、牛仔、好萊塢：美國模式的前世今生

【編者按】高連奎，中國著名經濟學家，中國改革研究者。在學術界以對中國和世界政經問題的精闢分析見長，現擔任中國人民大學中國與世界治理研究項目負責人，上海交通大學海外教育學院專家顧問，中國專家學者協會理事，中央電視台、鳳凰衛視欄目嘉賓和評論員。已出版《中國大時局》《世界大時局》《反誤導》等各類著作十餘部，新書《美國政經通史》已由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作者以「改革」和「進步」為主線梳理了美國200多年來的發展史，兼顧記錄宏大敘事和挖掘動人細節，給中國崛起之路提供了思考美國借鑒之處。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對摘錄了書中的精彩內容，以饗讀者。

造謠生事的國父——塞繆爾·亞當斯

塞繆爾·亞當斯

美國獨立有三大事件：一是反抗《食糖法》《印花稅法》和《湯森法》；二是「波士頓慘案」；三是「波士頓茶葉案」。這三件大事，都是北美殖民地給自己獨立找借口，其實客觀地說北美殖民地人民的生活和英國人相比只好不差，而英國政府對北美殖民地人民的統治也堪稱仁慈。如果英國實行像對待印度那樣的高壓政策，美國也獨立不了。而這一切都是一個名叫塞繆爾·亞當斯的波士頓人一手組織策劃的，所以他是美國人心中的革命之父。

塞穆爾因《印花稅法》運動而成名。塞穆爾在《波士頓紀事報》上公布了擁護《印花稅法》的議員名單，19名親英的議員因此落選，就此馬薩諸塞議會由反英的人當道。可是這份名單也是虛假的，上面沒有一人支持過《印花稅法》，革命原來是可以不擇手段的。

1774年第一屆大陸會議在費城召開，這次會議是真正反抗英國的開始，會議通過了托馬斯·傑斐遜起草的《獨立宣言》，塞穆爾在上面簽了字，也由一個一事無成的哈佛畢業生變成了美國國父之一。

然而看塞繆爾的鬥爭手法，實在稱不上高尚。他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他的鬥爭方法是煽動輿論，如果真是正義的呼聲倒也罷了，他卻用盡了造謠和誹謗的各種方法，不把對方搞臭搞爛誓不罷休。

塞繆爾的鬥爭目標不僅僅是英國人，也針對北美殖民地的人，針對那些和他們不站在一條戰壕里的人——當時的北美殖民地分為親英派和反英派。為了贏得議會選舉的勝利，塞穆爾施無中生有大法，編造一份支持《印花稅法》的親英派名單登在報上，最終讓自己的派別贏得了選舉。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流言家」、「誹謗家」，美國人仍然認為塞穆爾是「革命之父」。但是，扭曲、捏造作為一種鬥爭手段是危險的，因為它利用了人性中黑暗的一面。人們總是偏聽偏信的，總是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情，所以塞繆爾的計謀總是能夠得逞。

西部牛與牛仔

《關山飛渡》中西部牛仔的形象。

美國歷史始於東部，但最能體現美國精神的卻是西部文化和牛仔精神。西進，是年輕美國的歷程；而牛仔，則是美國精神的代表。

牛仔是19世紀60-80年代美國畜牧業的伴隨物。牛仔的精神是「自由」，這「自由」二字大約等同於隨心所欲，我行我素，人性本真。牛仔傳統形象是獨立、自由、叛逆、粗獷、豪邁、瀟洒、飄逸、嚴謹、聰明、有紳士風度、有膽識、富於野心、愛冒險、喜歡錶現自己。

要了解牛仔，還得從美國牛開始。同美國人一樣，美國的牛也是歐洲牛的後代。美國的牛最早是由哥倫布帶去的西班牙牛。

1540年，西班牙探險家科羅納多去北美也帶去了500頭牛，這些牛被運到今天墨西哥北部和今天美國的亞利桑那州一帶，不斷繁殖。1611年，英國人又把數量眾多的牛運到弗吉尼亞的詹姆斯城，從此，英國種的牛便在北美大陸東海岸大量繁殖。

19世紀後期，德克薩斯州已有5000萬頭牛，成了美國的「牧牛王國」。從東海岸登錄北美的英國牛與從南部墨西哥進入美國的西班牙牛在德克薩斯州會合，它們雜交繁衍的後代，就是現在聞名全美的德克薩斯州長角牛。

南北戰爭結束後，南方軍隊中的許多年輕人回到家鄉後找不到工作，而漫山遍野的牛又需要人來管理和放養，做牛仔成為他們唯一的就業機會。從未騎過馬的白人青年，為了謀生，開始向墨西哥牛仔們學習圈牛和套牛技術，加入到牛仔的行列。

1865年至1895年間是牛仔的鼎盛時代，新的肉類保鮮辦法的出現、急劇增長的牛肉市場需求、鐵路的修建與延伸，使得牧場經營業在美國西南部非常興盛。

經過艱苦寂寞而且充滿危險的長途跋涉，一旦安全抵達目的地，大多數牛仔都會立即投入到粗野的狂歡中，通過狂飲、濫賭、嫖妓來麻木一下高度緊張的神經。喝得酩酊大醉的牛仔，常常會為一句髒話拔槍相向，大動干戈。牛仔們在運送牛群後狂歡作樂的行為，為「牛仔」一詞更增添了粗野莽撞、肆無忌憚的色彩。

中產階級崛起與「城市美化運動」

歐洲的城市美化運動主要是因為資本主義和王權的興起，而美國則是因為中產階級的興起。「城市美化運動」在歐洲的根源是16至19世紀的巴洛克城市設計，經典的例子包括拿破崙三世的巴黎重建和維也納的環城景觀帶。而城市美化運動作為一種城市規劃和設計思潮，則發源於美國。

美國之所以出現城市美化運動，主要是19世紀末的美國中產階級出現，富裕起來的美國人大量去歐洲旅行，使他們得以領略歐洲文藝復興時代和巴洛克時代的紀念性城市空間。新巴黎尤其具有吸引力。與此同時，也有很多美國設計師留學歐洲或在美國國內接受古典建築教育。早在19世紀80年代，學院派的建築就以高品位姿態為人們所認識，主要以波士頓公共圖書館為代表，該圖書館的設計將義大利文藝復興時代的建築風格引入其中。

終於在19世紀80年代末期，羅馬風格、文藝復興風格以及更現代化的法國風格混合為一體，在美國得到廣泛模仿，也被稱為美國的「文藝復興」。這是因為美國的中產階級嚮往歐洲巴洛克城市的優雅，他們講究城市品位，講究視覺享受，不喜歡城市的骯髒，厭棄城市的擁擠。所以要求衛生與美化城市的呼聲日益高漲，各城市也都著力於改善城市的健康和秩序，一些致力於城市衛生改善的公眾委員會最終建立起來，並成為主要的規劃機構。

1893年芝加哥世博會園區全景。

1893年芝加哥世博會電力館。

一場運動往往以一個重大事件為標誌，1893年的芝加哥世博會是美國城市美化運動進入高潮的標誌。芝加哥巴洛克式的世博會的成功，如同第一顆原子彈的試驗成功，引發了「城市美化」競爭之戰。古典之城成為一個樣板，為以後的城市美化定了基調。

美化後的美國，通衢大道的建設、城市廣場的建設、貧民窟的拆遷和公園的興建等，都恢復了城市中已失去的視覺和生活的和諧。

美國的城市美化運動，在城市規劃和景觀設計史上有著重要的意義，其影響至今猶存。它不僅促進了城市設計專業和學科的發展，開始改善了城市形象，也促進了景觀和城市規劃設計師隊伍的形成。

經濟危機催生電影繁榮？

好萊塢位於加利福利亞州，日照時間長，雖然當時點燈已經發明了，但還是不夠亮，最好的光源仍然是陽光，除此之外，加州視野寬廣，有各種不同的自然風光，非常有利於電影的拍攝。除了自然條件之外，好萊塢成名的主要因素是來自發明大師愛迪生所創辦的電影托拉斯公司對電影行業的壟斷，不甘被控制的製片人們紛紛來到好萊塢開創基業。

然而真正讓好萊塢走向輝煌的則是大蕭條，30年代美國經濟大蕭條期間，面對成千上萬在一夜之間一無所用的人們，好萊塢編織著一個個美麗的夢幻，來撫慰那些幾乎陷於絕望的心靈。派拉蒙、20世紀福克斯、米高梅、華納兄弟、環球、哥倫比亞這些大電影公司都是這個時候建立的。

隨著時間的流逝，已經成為歷史的大蕭條記憶碎片，後來頻頻走入好萊塢電影。經濟大蕭條早已成為陳年往事，但留在電影中的美國故事卻能夠讓人們看到一個時代的背影，可以讓人們回味故事講述的歷史和年代。

到了1970年，石油危機再度造成美國經濟的蕭條。1929年大蕭條時期大部分是以喜劇片發泄心中的痛苦和不滿，而這個時期出品的都是恐怖片，通過恐怖片的感官刺激來抒發心中的痛苦。

娛樂業從經濟衰退中獲利似乎已經成為了一個規律。據美國影業聯合會統計，過去幾十年里美國曾遭遇七次經濟不景氣，其中五次電影票房反而有大幅度上升。

總統的血推動美國改革？

美國能夠走到今天，成為名副其實的世界第一，絕不是一蹴而就的。美國的崛起，大概用了90年的時間，美國實現人人平等大概用了160年的時間，美國治理腐敗更是用了200年的時間。

美國總體上是一個「災難與問題驅動」的國家，在幾次重大的進步之前都有一位總統為之犧牲。為了制止政黨分贓，犧牲了加菲爾德總統；為了國家的統一，犧牲了林肯總統；為了「進步運動」，犧牲了麥金萊總統；為了民權法案的出台，犧牲了肯尼迪總統；為了將貨幣發行權收歸國有，更是犧牲了六位總統。

美國改革周期是30年左右，基本上30年就出現了一次大的進步，而這30年中有20年是發展和積累問題，10年為解決問題，但歷史不可能完全這樣，因為前面幾次改革都是「副總統」領導下的改革，其軌跡都是總統推動改革，被刺殺，然後副總統繼續改革，副總統的執政時間為兩個半任期。但隨著安保措施的加大，美國總統被刺殺的可能性越來越小，因此任何一個總統只能有兩個任期，也就是8年。

在美國，總統政治、經濟、軍事一把抓，精力有限，8年其實也很難做成太多的事情，所以美國未來的改革周期會出現變化，但改革的趨勢不會變。當前的美國，也處於一個比較壞的時期，美國學者稱美國已經進入了第二個「鍍金時代」，其特徵是社會財富分配及其不公平。在貧富懸殊這個問題上，今天的美國和曾經的「鍍金時代」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普通民眾對貧富懸殊強烈不滿，罪魁禍首是自里根以來的美國的「巫毒公共政策」，這導致美國社會被分裂成富人和窮人兩大對立陣營。

其實美國200年來，經過五次大的改革浪潮（美國五次改革浪潮，第一次是文官改革運動，對政黨分贓制度的改革，屬於政治改革；第二次是進步社會運動，是對盛業行為的規範，是經濟改革；第三次是新政改革運動，主要完善社會保障體系，屬於民生改革；第四次是偉大社會建設，則是促進社會平等，屬於人權改革；第五次是懲治腐敗改革，規範政府官員行為，屬於政府改革。），「小修小補」的改革工作已經完成，剩下的就是核心的問題了。民主是個好東西，但民主一旦與資本主義緊密結合起來就會幹出世界上最壞的事情。而民主與資本主義也一直是美國政治經濟的兩大核心基本特徵，這兩者的緊密結合在美國逐漸演繹成一種競爭性的輪流分贓體系，美國要想改革，就必須對這個體系進行改革。（文/高連奎）

轉自澎湃新聞：http://www.thepaper.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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