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某某：如何洗稿還讓人叫好？

文丨王謙秋

黃庭堅堪稱詩歌界洗稿的翹楚，其代表作《黔南十絕》人稱「盡取白樂天語」，「其七篇全用之，其三篇頗有改易」，翻譯成網路語言就是他把白居易的詩拿過來「七篇大洗稿，三篇小洗稿」。

「知道」（nz_zhidao）告訴你，如何洗稿還會讓人叫好？

（網路圖）

朋友說他們老師的論文有一段他特別眼熟，仔細一看，猛地一驚，這不是自己寫的文獻綜述作業中的一段話嗎？但既沒有標註來源，文末也沒有致謝。

移花接木將別人的想法和文字變成自己的，這就是俗稱的洗稿。

同樣是洗稿，也有境界之分。

最低級的就以網路媒體為代表的不生產內容的搬運工。這種低級的洗稿已經泛濫成災，不值一表。

稍微高端一點的洗稿就是改頭換面。經過洗稿，別人的東西稱為自己作品的一部分，只要洗得不太過分，也只能定性為借鑒或者致敬。老師將學生做的文獻綜述稍加改動用到自己論文中，因為借鑒之處只佔一小部分，而且也非核心內容，很難算剽竊。

有位教授說他們早年創辦某專業時屬於大陸第一家，教材需要自己編。起初他還認真地編寫，但被領導批評太慢，港台有教材，拿來剪刀加漿糊就可以了。他會意很快編出了教材，但不好意思說是自己的，只標明某某某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抄的。

該教授還算有自知之明，自知理虧不敢張揚，但某些人卻是堂而皇之地大段大段洗稿，將別人成果悄然歸到自己名下。郭敬明小說《夢裡花落知多少》以及於正編劇的《宮鎖連城》之所以被法院認定為抄襲原因正在於故事情節和對白改換後照搬。

這種照搬式的洗稿確實低級，宋代詩人黃庭堅的洗稿方式就比他們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

（新華社/圖）

黃庭堅堪稱詩歌界洗稿的翹楚，其代表作《黔南十絕》人稱「盡取白樂天語」，「其七篇全用之，其三篇頗有改易」，翻譯成網路語言就是他把白居易的詩拿過來「七篇大洗稿，三篇小洗稿」。

白居易名氣比黃庭堅大得多，詩作也流傳更廣，黃庭堅為什麼還敢明目張胆地抄襲？不怕貽笑大方嗎？其實這是他所探索的「點鐵成金」的詩法，也就是改換前人詩句達到「奪胎換骨」的效果。

黃庭堅並非洗稿的唯一一人，事實上洗稿在宋詩創作中相當常見。詩歌經歷了大唐的巔峰之後，留給宋人的餘地已經不多了。錢鍾書打比方說，亞歷山大大帝做太子時，聽到父皇在外打勝戰的消息就發愁，生怕他把全世界都征服了不留下地方讓自己去建功立業，面對唐代詩人創作的高峰，宋代詩人正是這種心態，因而只能對唐詩依賴、模仿。錢揶揄道，在宋代詩人中，偷竊成為師徒公開傳授的手藝。

倘若能夠青出於藍，這種「奪胎換骨」的詩法也無不可。詩僧皎然就將偷詩的行為分為三重境界：最愚鈍的是「偷語」，即照搬照抄，這種人「無處逃刑」；稍次的「偷意」，這種情況「事雖可罔，情不可原」；唯一值得肯定的是「偷勢」，才巧意精，有奪胎換骨之效，因而「從其漏網」。

畢竟詩歌有所謂「一字之師」之說，幾個字哪怕一個字的改動就能讓詩品更上一層樓。林逋的名句「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就是化用自江為的殘句「竹影橫斜水清淺，桂香浮動月黃昏」，但林逋的境界更勝一籌，人們喜歡都來不及，怎麼會追究他抄襲呢？

在評論於正抄襲瓊瑤案時，「張學」研究者閆紅引述道，張愛玲給宋琪的信中直言不諱地說《半生緣》就是根據美國作家馬德寬的《普漢先生》一書改寫。小說某些框架相似並無問題，畢竟可用的框架也有限（就像唐人沒有給後人留下多少寫詩的餘地一樣），寫相似框架的小說比的也是點石成金的功力。

這絕不是說借鑒或模仿就是無可指責的，因為不管是黃庭堅、林逋還是張愛玲，都不會聲稱沒有借鑒過他人作品，而他們作品的借鑒或模仿至少明眼人是一看就知曉的，他們所在意的、讀者所看重的是他們如何用文字的魔力化腐朽為神奇。只有在這個前提下，奪胎換骨的文學效果才是可取的，洗了稿還讓人叫好。

最近陷入抄襲風波的咪蒙曾這樣介紹自己：人生一大憾事就是好句子又被別人寫走了。這種遺憾宋代詩人看唐詩時大概也是常常體會到的。

此前，多家公號發表文章指責咪蒙抄襲。如咪蒙的《口紅我自己買，你給我愛情就好》被豆瓣網友bamboo稱抄襲她的文章《口紅很貴嗎？你為什麼不能自己買？》，抄襲手法為「加了髒話和粗俗的話語的咪蒙化洗稿」。咪蒙的《如果紅燈對面有老虎，你還闖嗎》被公眾號「油炸綠番茄」運營者斑馬發文稱抄襲其文章《比老虎更可怕的，是一個人對規則的漠視》。對於爭議，咪蒙稱，「最近真的很累，感覺體力透支，長期睡眠不足，導致頭痛，全身痛，每天全靠意志和止痛藥在死撐。」

如此看來，創作力疲乏時，看到別人的好文字眼前一亮，頓起「賊心」恐怕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偷到的究竟是語，是意，還是勢就看個人的態度、功力和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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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們了，不要洗稿了，還是原文照抄吧
※如何評價游研社疑似洗稿的行為？
※從來不「洗稿」，頂多去「撞畫」
※李舒女士，您的洗稿功力目前停留在抄襲階段，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水滸里荒唐的一次水戰，酣暢淋漓卻漏洞百出，原是洗稿之作
※做號造謠洗稿不斷，機構媒體引來內容的二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