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織金風景之外的風景
「沒事，你拿著吃，不用給錢。」這是在織金縣的菜市場一位售賣玉米粑的大姐給我說的話，我手拿著她遞過來的玉米粑，有些不好意思，而她也略帶羞澀地說「以後多來我們織金耍。」
這幾天在貴州織金，看過那「織金洞外無洞天」的夢幻織金洞，游過那碧綠的烏江源百里畫廊，穿過瀑布懸掛的織金大峽谷。但僅僅從自然風光來定義織金顯然是不夠的。我想，那些可愛真實的織金人成為了此行中最走進我心裡的風景。他們帶著各自的情緒，演繹著這個小小縣城大大的美好。
害羞的織金人
織金是貴州中部偏西的一個縣城，隸屬於貴州畢節市，具有「溶洞王國」的美稱。作為一名貴州人，我一直沒有機會前去看一看。而當第一次踏入織金縣城時，卻有一種久違的親切之感。我想這和我成長於貴州的小縣城相關關。
清晨，遊走在官寨古街，更是發現了那種異鄉為故鄉的感受。這是一條前後由三座石牌樓連接的石板路。兩旁古色古香的少數民族建築別具風格，時不時出現的圖騰圖案帶來一種獨特的視覺和心靈感受。
路過一個店鋪，看見一位老奶奶在給孫女梳頭，陽光從縫隙中照射下來，在他們身上形成了斑駁的痕迹。我舉起相機希望記錄下這安靜的一刻，奶奶和孫女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種害羞的表情，表情中卻帶著一絲微笑。
遊走過很多國家，經常愛抓拍一些當地人的表情，有的外國人會非常開心地對著你的鏡頭微笑，有的外國人卻會一臉不高興地躲過去，但鮮有如此情此景一樣的那種羞澀表情。我明白，這表情背後，是貴州人身上的那份淳樸，更是物質並不那麼富裕之下的簡單生活。
在這條古樸的小街上，看到男人們提著鳥籠亂轉，看到老人們拿著煙槍抽煙，看到婦女們開始燒火做飯，看到孩子們抬著碗一口口吃著米粉。不慌不忙不擁不擠，這是他們的生活，亦是美好安靜的生活。
之後在織金縣城的一個菜市場小巷子里，我看到了更多這樣面對鏡頭時害羞表情。也是在那裡遇到的那位送我玉米糕的大姐。我能感受到，這樣的害羞，是人本性淳樸的一種體現。
貴州在全國來說算是比較貧窮的省份，而正是這樣的貧窮，或許保留住了人最原始的那份簡單與樸素。很多人或許一輩子都沒有走出過生長的那個地方。在那一方自己的天地之中，過著一種屬於自己的簡單生活。他們不會像物慾橫流的都市生活那樣掙扎與糾纏，而只是守著一份祖輩傳遞下來的生活安然過活。
善良、樸實、真誠、簡單在這樣的人們身上傳承著。
專註的織金人
傳承的不只是生活，還有一份專註，一份文化。
走到織金小妥倮，會看到一張張圖案豐富的布匹，這裡便是貴州蠟染盛行的地方。
貴州蠟染，又被叫作 「貴州蠟花」，是一種傳承近兩千年的紡染工藝。它以素雅的色調、優美的紋樣、手工的創造、豐富的文化內涵，成為了貴州民間藝術中的一面旗幟。而織金的苗族人，更是將這門手藝傳承發揚開來。
來到小妥倮的一個蠟染房，門口一名古稀老人雙手正拿著布匹，放入一個藍色染缸里。後來得知染料來自於貴州盛產的一種叫藍靛的藍草。我們的到來似乎並未引起老太過多的注意，她仍舊雙手侵在染料水裡，提拉著布匹。那一刻，突然覺得這樣一門民間的工藝似乎和老人一生的時光融合在了一起，那麼安然，那麼專註。
走進房間，一名比古稀老人年輕一些的阿姨正在織布機前勞作。她有條不絮地操作著織布機，十分熟練，我想這樣的勞動她應該做了太多太多遍，儘管如此，她眼神里流露出的那份專註和認真，似乎一起流入了手下的織布里。
房間的右邊，一排桌子排開，幾位婦女低頭在布匹上繪畫著圖案。比較特別的是，她們手上拿著的並不是筆，而是一種自製的鋼刀。因為用毛筆蘸蠟容易冷卻凝固，而鋼製的畫刀便於保溫。她們先將鋼刀在蠟燭上烤熱，然後蘸蠟，最後在布匹上繪製各種圖案。因為每次蘸取的蠟有限，所以她們需要不停地蘸蠟繪製。
一個小小的蠟染作坊，將整個蠟染工藝一一呈現。織布、點蠟、染色、脫蠟，每一個環節都需要十分精湛和熟練的技術，這決定了這需要製作者一顆淡定和專註的心。
櫃檯上陳列著一些蠟染成品，大多呈現藍白交融的圖騰紋路，十分精緻古樸。當靛藍、白布和蠟彼此融合，便成就了這美麗的蠟染工藝。
而這份工藝，造就出了獨一無二的心力之作。這個時代太多工廠流水線生產的東西，才顯得這份手工之作的難能可貴，這些蠟染後的布匹，擁有了一種特有的溫度，這溫度，是織金人的專註與認真，是傳統工藝與藝術相撞，更是世代相傳的傳承與堅守。
「編外」的織金人
從小到大，我們就在「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枝花」的歌聲中成長，在自己的認知中中國也只有56個民族，而這次，在織金卻發現了56個民族之外的「編外」民族，那便是穿青族。
世代居住在貴州西北部的穿青人，明代地方史志稱其為「土人」，清代又稱其為「黑民子」，因其「衣尚青」，故「又曰穿青」。這個民族居住在織金的有20多萬人。
穿青衣族在中國屬於未識別族群，在他們的身份證上，就標註的是穿青人而穿青族。查了資料後才知道，中國至今還有十多個未識別民族，但是大部分都被劃歸到跟它有類似和地理上挨得近的56個民族中去。
而這個穿青人，關於其起源有兩種說法，一是土著說，認為穿青人和歷史上的撩人一樣，是發源於貴州的原生民族，一種說法認為其是漢族的一支，是明朝從江西、江蘇等地隨軍征伐遷移至此的軍人與當地土族通婚融合，天長日久就成了今天的穿青人。
來到桂果。看到身作青色民族服飾的穿青人，五官長相以及體態和漢人並無太大區別。然而，由於種種原因，穿青人被國家規劃為未識別族群，既不屬於漢族，又不屬於少數民族，這對於他們的民族身份認同、傳統文化傳承、國家少數民族待遇都面臨著一種尷尬的局面。
而目前，最能體現穿青人文化的，除了他們標誌性的衣服，還有獨特的儺戲。穿青人儺戲是他們在「慶賽五顯壇」的祭祀儀式中由掌壇法師和儺壇班子藝人穿插表演的儺儀戲劇和舞蹈。穿青人家家立五顯壇世代供奉，祭祀五顯壇的形式是「每歲或間歲釀酒殺牲，延善歌舞者至家蘸禳，跳躍如演戲狀，曰慶壇。」這種戲，就是被外國戲劇專家稱為「戲劇活化石」的儺戲，俗稱 「跳菩薩」。
在觀看儺戲的過程中，身為貴州人，也是很難聽懂他們的言語，只能從他們的語調和動作中感受其情緒的變換。
在桂果遊走，除了為我們表演的藝人以外，老百姓穿著皆為現代服飾，而和當地人聊天后知道很多穿青族的年輕人通過讀書、打工等方式慢慢地遠離家鄉。這讓根基本就薄弱的穿青文化慢慢消隱、褪變甚至面臨消失的風險。
離開的時候，落日的餘暉散在了穿著儺戲服飾的穿青人身上，在他們身上閃著光輝。我知道，日落後很快就將步入黑暗，而穿青人，是去是留，是同化還是堅守，只能等待歷史去選擇。
而當下我們能做的，便是去感受後為其記錄些片段，或許有一天，「編外」民族真的就只存在於我們的文字和照片里了。
而我，不願落日後便是無盡的黑暗，不願這些文字和照片永遠凝固。
織金很美，有著典型的貴州山水風光，喀斯特地貌溶洞更是世間一絕，而我始終相信「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之上，造就了淳樸、友善、勤奮、堅守的織金人。物質文明的發展，催生著我們去改變，我願這份改變之中，那份羞澀一直繼續，那份專註一直傳承，那份文化一直堅守。
個人介紹
北石，環球旅行達人，專欄作者。北漂辭職後開始穿行北緯30°所在國家做環遊世界之旅。行至七大洲55國，中央電視台、旅遊衛視、CNBC、Reuters路透等多家國內外媒體關注報道，於《中國新聞周刊》、《新民周刊》等40多家家平面媒體發表文章，出鏡央視旅行廣告，北京台、廣東衛視、旅遊衛視嘉賓主持，用行動與記錄去實現有溫度的行走，將青春散落世界，把精彩與人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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