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治水埋下的「隱患」

儒學 08-06

大禹治水埋下的「隱患」

撰文｜趙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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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禹治水埋下的「隱患」

我們談到夏朝的歷史，印象中往往就是大禹治水，然後大禹的兒子啟把「公天下」變成了「家天下」，再然後似乎就只還記得夏朝最後有個暴君叫桀，中間的幾百年歷史好似一片空白，殊不知其中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到了大禹的孫子太康的時候，夏朝的統治實際上被中斷了約40餘年。

《史記·夏本紀》中記載了「太康失國」，孔安國解釋說，太康終日田獵無度，不以百姓為重，東夷族有窮氏首領后羿趁著他外出打獵，奪取了他的國家。太康被后羿流放，病死於陽夏，后羿掌控了朝政，立太康的兄弟仲康為帝，作為自己的傀儡。仲康在位三十年，憂憤而死，由仲康兒子相繼位，不久，后羿逼走相，自己做了國君。

后羿即位後也四處去打獵，把政事交給了自己的手下寒浞（zhuó）。寒浞卻是個小人，《天問》說他和后羿的妻子私通，「浞娶玄妻、與之謀羿」，《左傳》說他暗自培養自己的勢力，「浞行媚於內而施賂於外，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樹之詐慝而取其國家，外內咸服」，後來寒浞找機會害死了后羿。繼而他又追殺被逼走的仲康之子相，最後射死了相，而這時候相的妻子已經懷孕，她逃到了娘家有仍氏，生下相的兒子少康，少康長大後在姥姥家有仍氏和舜的後代有虞氏的幫助下，一舉發兵滅掉寒浞，成功恢復了夏朝，實現了「少康中興」。

大禹治水埋下的「隱患」

在這段混亂的歷史中，值得注意的有這樣幾個內容：第一，史書說夏啟晚年好打獵，他的兒子太康好田獵，篡位者后羿也是好遊獵，後人評價說他們荒淫無度，沉迷於打獵的遊戲之中。然而，這實際上只不過反映的是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罷了。與大禹同時代有一個叫后稷的人，他被稱為農神，善於種莊稼，這說明農業應該在夏朝有所發展。但無論是游牧的逐水草而居，還是農耕的伴水而生，水資源都極其重要，《尚書·五子之歌》中記載「太康失國」，就隱約暗示出圍繞河水進行的爭奪地盤之戰，「太康……畋於有洛之表，十旬弗反，有窮后羿因民弗忍，距於河」，太康到洛水的南面打獵，百天還不回來，有窮國的君主羿，在河的北面抵禦太康，不讓他回國。夏王朝坐落於伊洛流域之間，伊洛在，則夏在，伊洛落入他人之手，則夏入他人，伊水洛水乾涸，則夏亡，「伊洛竭，則夏亡」（《國語》）。

大禹治水埋下的「隱患」

第二，夏啟的時候，有攻益之戰，有討伐有扈氏的甘之戰，有河西之戰；仲康的時候，有攻羲氏和氏之戰；相的時候，有攻東夷之戰，澆滅相之戰；少康的時候，有復國之戰，滅澆之戰；隨後即位的夏王，戰爭也是不斷，如滅豷之戰、攻東夷之戰等，部族之間的戰爭衝突也實在不少，如洛伯與河伯兩大家族之戰等等，夏王朝幾乎就沒有消停的時候，一方面是因為「家天下」，夏王朝想集中統治權利，在不斷加強自己勢力的過程中而與其他部族產生衝突，另一方面大概與各個部族之間爭奪生活資源有關。

第三，我們知道在神話傳說中有個射日的后羿，他和我們上文提到的奪人國家的后羿都善射，其實在先秦至漢，二者往往混在一起。而二者混在一起的原因或許也是一種觀念的反映。《尚書》里說堯的時候洪水滔天，《孟子》稱「當堯之世，洪水橫流」，而《淮南子·本經訓》卻說，在堯的時候，天上出現了十個太陽，莊稼都被烤焦了，草木也被曬死了，人們沒有了吃的，於是射日的后羿站出來了，「逮至堯之時，十日並出，焦禾稼，殺草木，而民無所食」，這段文字描述的顯然是大旱觀念的反應，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我們不妨在此做一大膽的推測：這是因為這次大水並非是因為降水量大，而是因為氣溫升高所致，據有學者考證，在公元前21、20世紀，發生了一次回暖的氣候變化，氣溫驟然升高，山上冰雪融化，造成了世界各地的洪水。《淮南子》提到大禹伐三苗的時候，有「夏冰」，夏天見到冰了，大概就是山上衝下來的冰。也就是說，這次大旱與大水是相伴而生的，水大，水流過的地方，就是洪澇；氣溫高，沒有水的地方，就是大旱。

這次大水持續的時間很長，各個部族逐水草而居，隨著水的分布，散落各處，而大禹治水，經過疏導，降服了洪水，「我疏通了九州的河流，使它們流到四海，挖深疏通了田間的大水溝，使它們流進大河」（《尚書》：「予決九川，距四海，浚畎澮距川」）。洪水經過大禹的治理，退去了，但氣溫高的現實還沒有改變，當大水的主要河道形成，一些分散的積水也就失去了源頭，爾後，或者隨著積水流入大河，或者隨著氣溫升高而蒸發，原來生活在這一片積水邊上的人們逐漸失去水源，也就會面臨著大旱。

當然，有一些小河溝是慢慢一點點消失的，大概有窮氏生活的地方，也是這樣的，他們逐水草而居，消失一泊沒有源頭的死水，他們就只能搬到另一處，他們經歷的大概就是《淮南子》描述的大旱的情景，到了太康的時候，后羿就帶著部族遷徙到了伊洛流域的夏王朝附近，與夏發生了爭奪之戰，他靠著善射的本領終於奪取了夏的寶地，解決了乾旱的問題，這大概就是后羿射日這一神話觀念的反映吧。

大禹治水埋下的「隱患」

大禹的時候，氏族部落極多，《左傳·哀公七年》說：「禹合諸侯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當時的部族有數萬。這些部族原先分散在各地，他們各自守著自己部族的小河溝，進行生存繁衍，大禹治水，統一協調，暫時消除了水災，他們感恩戴德，夏王朝也就有了民眾基礎，使得後來「家天下」成為可能。

但大禹治水同時也埋下一個隱患，當主要河道被確定下來，一些失去源頭的小河溝雖然暫時還能維持氏族部落的用水需求，但隨著氣溫升高，不斷蒸發，又沒有新的水源進行補充，它們終究會消失。消失之後，這些部族就又不得不重新遷移，伴水而生，逐水草而居，部族之間搶奪水資源的戰爭也就不斷。到了夏朝末年，當年的「萬國」也就只還剩下「三千」部落了。

當然，所謂的局部大旱現象以及帶來的部族之間的衝突，我們不能全都說是大禹治水的影響。但大禹治水作為一件標誌性的事件，既然可算作夏王朝權利的來源和基礎，而坐落於伊洛流域的王朝隨後不斷受到其他缺水部落的挑戰，最後終於因大旱而滅亡，這樣的消極影響自然也可算在它的頭上。但大禹治水，功績依舊是主要的方面，因為生生不息而傳承下來的終究還是華夏文明這一支。

最後，還需要說明的是，由於年代久遠、文獻缺失，關於上古歷史的記載往往多有含混、衝突之處，即便是《左傳》《史記》這樣的經典史籍中，也會混有很多神異和傳說的成分。本文所述，乃根據各種材料綜合所得，聊備一說，不當之處，還請方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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