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家公主和親西域 解憂公主憂怨多
解憂公主蠟像
漢高祖劉邦
烏孫地圖
細君公主蠟像
漢宣帝劉詢
馮嫽錦車持節
西漢時期烏孫王（昆彌）譜系
◎夏秋
日前在央視播出的《解憂公主》，是一部描寫漢武帝時期和親公主劉解憂的歷史劇。兩千多年前的漢朝，在江蘇長大的貴族女子，千里迢迢來到西域，一住就是半個世紀，以自己羸弱的肩膀，擔起聯合烏孫、共御匈奴的外交使命。這段故事的背後，有著什麼樣的歷史淵源和精彩細節呢？
壹
和親政策，化被動為主動
和親，是指兩個部落或國家之間，出於政治或外交目的所進行的聯姻。一般來講，和親有兩種形式，一種是同一個民族不同政權之間的聯姻，另一種是不同民族政權間的跨境聯姻。
第一種形式的和親，最早出現於夏商時期，比如作為被征服方，有施氏向夏桀獻妹喜、有蘇氏向商紂獻妲己，以示馴順。到了春秋戰國時期，諸侯國間的通婚就更普遍了，無論是越國向吳國進獻西施，還是秦國和晉國之間數次通婚，被後世稱作秦晉之好，都屬於同一個民族不同政權間聯姻的範疇。
先秦時期的和親，雖然帶有安邊、結盟、圖存、瓦解敵對同盟等政治目的，但尚未被當作一項長期、連續性的國策來執行，也不涉及中原王朝與周邊少數民族政權之間的聯姻。這種情況，到了漢朝，就發生了重大變化。
西漢建立之初，百業蕭條、民生凋敝，而此時的匈奴卻狼奔豕突、兵強馬壯。公元前200年的白登之圍更是在強大的匈奴面前暴露了漢朝國力虛弱的短板。漢高祖劉邦在白登之圍後，聽從劉敬的建議，制定出了以和親來化解匈奴軍事威脅的政策，這項政策作為一項基本國策，一直持續到宣帝、元帝時期。
從高祖開始，惠帝、文帝、景帝都把宗室的翁主，連人帶財寶一起送到匈奴去和親，這多少帶著屈辱和被動的意味。但是到了武帝時期，和親政策和漢朝早期相比，又出現了變化。
漢武帝兩次遣翁主和親烏孫，為的是聯合烏孫共同遏制匈奴，同時也吸引其它西域國家的歸附。這種化被動為主動，是建立在漢、匈實力此消彼長的基礎上的。在武帝兩次和親烏孫之前，衛青和霍去病數次深入敵境，主動出擊，取得了對匈奴的重大軍事勝利。另一方面，張騫兩度出使西域，在民族交流、情報搜集方面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果，也正是他向武帝建議，與西域實力強大的烏孫和親。
貳
烏孫求娶漢公主
烏孫本來與大月氏為鄰，游牧於敦煌祁連間，其首領被稱為昆莫，後來又稱昆彌。匈奴強大以後，被匈奴擊潰的月氏，轉頭去劫掠烏孫的土地，並殺死烏孫昆莫難兜靡。
在匈奴扶持下，難兜靡之子獵驕靡率烏孫余部，西遷至巴爾喀什湖東南、伊犁河流域，同時擊敗月氏，將其排擠到中亞阿富汗一帶。獵驕靡治下的烏孫國，「東與匈奴、西北與康居、西與大宛、南與城郭諸國相接」，控制了伊犁河流域通向伊朗高原的交通要道。
元狩四年(前119年)，漢武帝拜張騫為中郎將，派他第二次出使西域。隨行的還有三百人的出使團隊、數以萬計的牛羊以及成千上萬的金帛財物。張騫抵達烏孫，傳達了漢武帝欲與烏孫和親修好的意願，然而獵驕靡卻未置可否，只是派了數十位使臣，送了數十匹馬，入漢朝答謝。
聽說烏孫居然背著自己向漢朝遣使答謝，匈奴勃然大怒，礙於漢朝兵鋒日盛，自然不敢向中原興師問罪，只管拿烏孫撒氣。烏孫昆莫獵驕靡一看大事不妙，連忙向漢朝尋求支援，遣使獻馬，求娶漢公主。漢朝與烏孫和親的基礎，在於雙方都有共同抵禦匈奴的政治需求，性質與漢初被迫和親匈奴截然不同。
叄
細君公主嫁給祖孫兩代人，抑鬱而亡
和親政策在漢朝延續了一百多年，十幾次和親記錄中，有確切姓名的女子只有細君、解憂、馮嫽、王昭君與睦逮任（王莽之女）這幾位。
漢廷處於弱勢，不得已送和親公主和大量財物以換取暫時的邊境安寧，這種時候，沒有人會在意和親女子的命運。漢廷只關心對方是否遵循承諾，不襲邊侵擾；匈奴更看重金帛財物的數量。和親公主只是一個象徵性的符號，其重要程度還比不上那些財寶，姓名事迹不見於史籍，僅僅用一句「漢遣翁主，以和親」來概括，那是很自然的事。
自漢武帝之後，與少數民族政權之間的和親，在強大國力的支撐下，體現出了一種主從關係。有時，和親女子的個人能力使得她們能夠在少數民族政權上層充分發揮自己的影響力，她們的事迹被詳細載入史冊，也就順理成章了，比如解憂公主和她的侍女馮嫽。
而王昭君則是不同於上述例子的一個特殊典型。她既沒有顯赫的出身，也沒有參與到匈奴的軍政事務中去，正史對她的記載也很簡短。她之所以比任何一位漢朝和親公主名氣大得多，最主要的原因是其出身平民，在深宮中被埋沒數年，後世文人墨客借他人酒杯，澆心中塊壘，抒發「懷才不遇」的感慨。
話說烏孫昆莫獵驕靡終於向漢朝求婚，正中武帝下懷。到底派哪位翁主去呢？漢武帝的目光落在了侄孫女劉細君身上。劉細君的祖父劉非，是漢武帝同父異母的兄弟，被封為江都王。
漢武帝將劉細君封為江都公主，遣嫁烏孫，原指望細君報效朝廷，重振門楣。但是事情的進展並不順利，匈奴得知烏孫向漢朝求婚，搶先一步，也送了個貴族女子前去和親。獵驕靡兩邊都不得罪，封匈奴女子為左夫人，細君公主為右夫人。
江蘇長大的細君公主，根本無法適應在烏孫的生活，對她來講，這個重振家門的機會，與坐牢無異。她和獵驕靡過著分居生活，雙方飲食習慣和言語不通，對方還是上了年紀的老大爺，簡直生無可戀。
更難的是，她的婚姻倫理觀念和烏孫收繼婚制格格不入。獵驕靡臨死前，囑咐公主從胡俗，改嫁給將要繼位的孫子軍須靡。細君公主給武帝上書，表示不太願意這樣做，武帝的答覆大意是，既來之則安之，你就當是為國捐軀了吧。
胳膊擰不過大腿，細君公主從了，嫁給祖孫兩代人。她為新任昆莫軍須靡生下一女，取名少夫，沒過多久，就抑鬱而亡，她在烏孫總共也就生活了四五年時間。唐朝詩人李碩在《古從軍行》中寫的這一句「公主琵琶幽怨多」，指的就是死於盛年的細君公主。
肆
何以解憂？再遣公主
細君公主一死，漢武帝發愁了，在和匈奴爭奪烏孫的無形戰場上，維繫漢廷和烏孫的紐帶卻已經斷了，再不想辦法補救，可就要輸了。何以解憂？唯有和親。
說來也巧，漢武帝這一次選的翁主，還是個在江蘇長大的劉姓宗室女子，閨名解憂。和細君相似，解憂的祖父，楚王劉戊在景帝年間參與過七國之亂，兵敗自殺。武帝打的算盤和上次一樣，解憂出身於叛逆諸侯王之家，早已不如別的金枝玉葉一般嬌生慣養;而且一定會珍惜這次重新光耀門庭的機會。
解憂公主果然沒有讓人失望。她嫁給軍須靡，並無所出，軍須靡死後，再從胡俗改嫁給繼任昆莫的翁歸靡。當時政權交接情況有些複雜，軍須靡死的時候，匈奴夫人所生的長子泥靡還小，因此昆莫之位就傳給了他的堂弟翁歸靡，約定將來再由翁歸靡傳回給泥靡。
翁歸靡復尚解憂公主，從二人的生育記錄上來看，夫妻感情應該十分融洽。解憂公主為翁歸靡共生下三男兩女:長子元貴靡，次子萬年，三子大樂，長女弟史，幼女素光。
《漢書》中破天荒地對解憂公主的生平事迹進行了詳細的記載，這主要是因為她在烏孫軍政大事上發揮了巨大影響，使得漢朝聯合烏孫抗擊匈奴的願望成為現實。
漢昭帝時，匈奴與車師共犯烏孫，解憂公主上書漢廷請求救援，王公大臣們商量來商量去也沒有統一意見，拖到昭帝突然去世，這件事也還是沒解決。公主與翁歸靡夫妻倆再接再厲，分別給初繼位的宣帝上書:匈奴欲逼迫烏孫交出漢公主，斷絕與漢朝的關係，懇請天子出兵以救公主夫妻倆。從烏孫同時與漢朝和匈奴聯姻的情況看，烏孫內部並非是鐵板一塊，親匈奴的勢力與親漢勢力一直在博弈，漢廷尚未發兵救援的這段時間，解憂公主對翁歸靡和烏孫上層施加的影響力，是不容忽視的。
次年，宣帝派出十五萬騎大軍，由五將軍分道統領；翁歸靡自將五萬騎從西路進發。漢烏聯軍東西夾擊，直搗匈奴右谷蠡王庭，俘獲單于的叔嫂、王女、名王等四萬人，奪得牲畜七十餘萬頭。
此後的幾年中，烏孫與丁零、烏桓不斷圍攻匈奴，匈奴數萬人被殺，損失眾多馬匹、牛羊。加上天災，牲畜減產，匈奴日益衰弱，原本歸附的諸國也都紛紛棄之如敝屣。漢朝邊境倒是一日比一日太平。
翁歸靡趁熱打鐵，向漢朝提出要親上加親，立「漢外孫」、自己和解憂所生的長子元貴靡為嗣，並為他求娶漢公主。漢宣帝哪有不同意的道理，選了解憂公主的侄女相夫，派了百餘人教導伺候她，讓她居住在上林苑學習烏孫語，只待遣嫁。
公元前60年，漢王朝設立統管西域地區軍政事務的西域都護府，結束了匈奴在西域長達百年的控制和影響。解憂的侄女相夫也踏上和親之路，到達敦煌。但是天不遂人願，與解憂相知相惜的翁歸靡去世了，烏孫貴族根據前任昆莫軍須靡的遺囑，立軍須靡與匈奴夫人所生之子泥靡繼位。「漢外孫」元貴靡上不了位，和親之事作罷，宣帝派人將相夫從敦煌接回了長安。
伍
解憂馮嫽，巾幗不讓鬚眉
泥靡繼位，號狂王，解憂從胡俗再嫁狂王，為他生下一子鴟靡。有著匈奴血統的泥靡，不僅對漢朝和烏孫的聯盟是個不穩定因素，對解憂的孩子更是個威脅，特別是長子元貴靡，他可是前任昆彌翁歸靡與漢朝公主的嫡長子，能否在流淌著匈奴血液的「狂王」手底下安然度日，都得打個問號。
解憂公主不想眼睜睜看著兒子們有性命之虞，她與漢使魏和意、任昌密謀，給狂王辦了一場鴻門宴，於酒席間謀刺狂王，但沒成功，狂王負傷而逃。
狂王之子細沈瘦起兵將解憂公主和漢使圍困於赤谷城數月，後經西域都護鄭吉的救援，公主得以脫困。在解憂公主謀刺狂王這件事上，漢廷並未給予支持，不但申斥公主，還將兩位參與謀刺的漢使押解回長安誅殺。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翁歸靡和匈奴夫人所生之子烏就屠，也就是解憂長子元貴靡同父異母的兄弟，趁亂殺死狂王，自立為昆彌。漢廷這次醒過神來，烏孫昆彌這個位子，怎麼能便宜了別人，必須是解憂的兒子、漢朝的外孫來坐才對。宣帝令破羌將軍辛武賢率一萬五千人至敦煌，伺機討伐。
解憂的侍女馮嫽，從少年時就和公主一塊來到烏孫，形為僕從，實為謀士。馮嫽熟讀史書，精明幹練，常常作為公主使節對外聯絡西域各地，她本人也嫁與烏孫右大將為妻。恰好右大將與自立為王的烏就屠親厚，西域都護鄭吉就派馮嫽去做說客，曉以利害。
一邊是漢朝在敦煌陳兵以待，以卵擊石並不明智，一邊是已經到手的權力不捨得完全放棄，烏就屠提議將烏孫一分為二，自己拿小的那一份。宣帝急召馮嫽詢問烏孫局勢，之後又派竺次、甘延壽為副使，護送馮嫽回烏孫。馮嫽錦車持節，詔令烏就屠至赤古城聽旨，解憂長子元貴靡立為大昆彌，領六萬餘戶，烏就屠立為小昆彌，領四萬餘戶。據漢書記載，小昆彌烏就屠比漢外孫元貴靡更得人心，漢朝未動干戈，就將元貴靡推上大昆彌之位，已是殊為不易。
後來，解憂在長子元貴靡死後，上書漢宣帝乞歸，「年老土思，願得歸骸骨，葬漢地」。甘露三年(前51年)，七十歲的解憂公主回到長安，漢廷以公主之儀，賜以田宅奴婢奉養。兩年後，解憂公主去世。
解憂的孫子、元貴靡之子星靡繼任烏孫大昆彌後，馮嫽還一度不顧老弱殘軀，出使烏孫輔佐星靡。解憂公主的其他兒女，都到長安學習過漢家文化，最後留在西域，次男萬年，成為莎車國王；三男大樂，成為烏孫左大將，其子伊稚靡也繼任過大昆彌；長女弟史，為龜茲王絳賓求娶，絳賓還特別以成為漢家外孫女婿為榮；幼女素光，成為烏孫大臣若呼翎侯之妻。
本版供圖/夏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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