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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江圖》:水墨影像中的魔幻愛情

「電影是一個具體時空生髮出來的故事,要拍一部只能發生在長江的電影,而不是換到黃河拍也成立的電影。」


電影《長江圖》劇照

《長江圖》:水墨影像中的魔幻愛情


楊超對流動美學情有獨鍾。他的第一部長片作品《旅程》里出現過火車、客輪、汽車、單車,一對年輕人乘著不同的交通工具三次出走,最終在旅途中分道揚鑣。電影里的男女主角有長江情結,他們彼此安慰說「到了長江就好了」。這台詞成了一句預言,12年後,楊超的最新長片作品入圍柏林電影節,並摘得「傑出藝術貢獻銀熊獎(攝影)」,這部作品就是命運多舛的《長江圖》。


楊超對長江的情感由來已久。他乘車路過長江大橋時,低頭向下看,覺得腳下的這條江像是活物,「也是一個巨大的無法改變的自然事物」。一個感性的男人,對巨大事物有種本能的崇拜,更何況這個巨大事物不斷書寫歷史,是一代又一代人的精神歸宿。「我喜歡歷史,長江好像寄託了我對傳統的追思和對歷史的嚮往。」楊超說,他因《旅程》而動了拍長江的念頭,但把這個「念頭」落實到紙上,寫出一個完成的劇本,卻遠比想像中艱難。


2006年,楊超開始為這部長江電影做第一次採風。他帶著一個「掌中寶」攝像機去坐客輪,那是長江客輪運營的最後一年,楊超幸運地趕上了。「當時拍了關於長江的第一個短片,我把這些素材投了戛納的創投單元,結果被選中了,這算是《長江圖》的起步。」楊超說,當時的素材幾乎沒有結構,只有一個簡單的故事梗概,講的也不是現在這個故事。最初的故事是一個男孩開船逆流而上,為一個女孩送信。因為這個故事設定,楊超把後來多次採風積累下的素材命名為《信使六章》。

「電影是一個具體時空生髮出來的故事,要拍一部只能發生在長江的電影,而不是換到黃河拍也成立的電影,這個想法我從一開始就很明確。」楊超創作劇本的過程很感性,他幾乎是在一次次採風中慢慢找到創作感覺的,「我不記得具體什麼時間有了現在的時空結構,但你仔細想想,這個結構不難想到。站在長江邊上,你很容易有時間在流動的感覺。既然時間可以流動,那就可以跨越,有人能順時間而下,也有人能逆時間而上,這個故事是從長江里長出來的。」

《長江圖》:水墨影像中的魔幻愛情



電影導演楊超


經過幾輪修改,《長江圖》有了一個魔幻現實主義的愛情故事:男主角高淳繼承父親的遺業,從寫詩的文藝青年變成一個落魄的貨船船長,他開船從上海出發,逆流而上。途中每次停船靠岸,他都能遇到一個順流而下的叫安陸的女人。高淳在一次次停泊中,經歷著安陸所走過的青春。

電影中每個角色的名字都是一個地名,高淳來自江蘇省高淳縣,安陸是湖北省安陸市人,武勝是河南省武勝關人……這些地方暗示著角色的背景,也和這部以地理為線索的電影氣質相合。


《長江圖》拿到柏林銀熊獎後,「楊超十年磨一劍」的說法把導演本人的理想主義神化了。「確實籌備了很多年,有劇本問題,更多的是資金問題,其實沒有看起來那麼煎熬。」楊超的野心很大,他不甘於拍攝一部成本幾百萬元的獨立電影,而是要把《長江圖》拍成一部史詩,其中有人物的命運,長江的命運,也有這個時代的命運。「沒有5000萬元拍不成,但不可能有這麼多錢,所以後來也舍掉了電影的很多支線。」


在電影籌備階段,楊超拿到了戛納電影節「工作室」、鹿特丹電影節HBF、香港國際電影節HAF、台灣金馬獎和法國南方基金五個創投機會,這些電影節會給出一部分啟動資金,也對楊超後續找投資有很大幫助,即便已如此名聲在外,作為一部藝術電影,《長江圖》開拍時也只拿到了1000萬元的拍攝資金。


電影《長江圖》劇照

《長江圖》:水墨影像中的魔幻愛情


在開拍前的幾次採風中,楊超為電影找到了影像基調——水墨畫風。要拍攝這種風格的電影,他第一個想到的攝影師就是李屏賓。「找他的過程比想像中容易,溝通一下,給他看了劇本,很快就同意來拍了。」楊超至今記得李屏賓給他的回復,他要加入《長江圖》,「共創影像之先」。


考慮到影像質量和拍攝環境,經驗豐富的李屏賓建議楊超用膠片拍攝。在電影開機的2012年,數字攝影的技術遠沒有今天完善。長江景觀複雜,水汽重,如果用數字機,在電視屏幕上播放還可以,但要在大熒幕上呈現就美感大跌了。而用膠片不僅可以拍4K質量的影像,它的顆粒質感也能增加長江景色的厚重感和層次感。


「賓哥提升了整部電影的審美價值。」楊超曾說,導演最大的敵人是攝影師,他們是現場唯一有資格質疑導演的人。而李屏賓給出的從來不是質疑,永遠都是各種解決方案。他在「水墨畫」的風格上與楊超審美一致,但在實際拍攝的細節把控上更有經驗。

《長江圖》:水墨影像中的魔幻愛情



電影《長江圖》劇照


在拍攝的方式上,楊超也追求某種儀式感。他為拍攝租下三艘船,一艘拍攝船,一艘道具船和一艘生活船。在電影拍攝的3個月里,整個劇組都生活和工作在船上,大家一起走過了男女主角停靠過的每一個地方。


「其實也是為了讓大家能休息得好一點,開車跑拍攝點的話,太波折了。另外,也是我貪心,不想錯過任何有可能入畫的景色。」為了留住長江,楊超把絕大部分劇情都限制在船上,女主角的故事以男主角的視角展開,從而顯得瑣碎而離奇。「因為要扣住這艘船,我們放棄了女主角那條完整的故事線。」

《長江圖》:水墨影像中的魔幻愛情



電影《長江圖》劇照


電影在一艘貨船上拍攝,船艙小,留給導演和攝影師的調度空間、布光空間都非常有限。長江是流動的,錯過一個鏡頭,劇組就要整艘船調頭重新來過,這一調頭有時要花上一兩個小時。長江上天氣又多變,有時,景色有了,光卻沒了,於是,大家又要繼續等待。「基本是靠天吃飯。」楊超說。


在楊超為《長江圖》設定的美學框架里,電影劇情很重要,但所有的劇情都要在長江景色的襯托下才有意義——長江是這部電影的第三主角。「最理想的情況是長江的情緒與主角的情緒相對應。」楊超提起了讓他略感遺憾的那場戲,「高淳的船沒有靠岸,安陸在沙灘上瘋跑,追著船大喊,『你能躲到哪兒去?這是我的長江』。我當時希望拍到的是大風大浪的長江,這和安陸的心理狀態一致,這種景緻我在採風時拍到過,但實際拍攝時,我們一次都沒等來。但還好,我們基本把長江的氣質和神韻抓到了,只是個別細節上留有遺憾。」


《長江圖》最重要的一場戲是拍攝三峽大壩,它不僅有景觀上的變化,也是劇情的轉折點。電影中,三峽閘門打開,電影影像從岩石峭壁變成工業奇觀,壓抑感和崇高感相伴而生。


「那一晚上,跟打仗一樣。」楊超回憶。進入大壩後的戲很難拍,拍攝船會在大壩里停留6個小時,經過五道閘門,大家要抓到開閘的畫面。拍攝在晚上進行,需要複雜的布光來保障拍攝,沒有電源,劇組只能用發電機現場供電。空間的限制增加了場面調度的難度,有些全景鏡頭導演和攝影師都無能為力。

《長江圖》:水墨影像中的魔幻愛情



電影《長江圖》劇照


三峽大壩的戲是後來用數字攝影機補拍的,楊超本想在後期製作時調出膠片感,但他看過之後發現,數字的冷硬和工業感反而更合適大壩景觀,於是他保留了這場戲的質感。


電影中,過了三峽後,高淳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見不到安陸了。「三峽改變了長江的魔幻屬性。這些年,大家一直在討論三峽對於經濟、水文和民生的改變,但從來沒有人思考三峽也會改變愛情,改變長江的美感和魔幻想像。我希望這部電影可以探討三峽對人們精神世界的改變。」楊超說。


* * *


三聯生活周刊:有人說,《長江圖》是一部拒絕觀眾的電影,你個人怎麼看?


楊超:藝術電影的使命是開拓影像語言的邊界,這不可避免地要挑戰一下觀眾,我不覺得是在拒絕。在影像上,《長江圖》能給觀眾特別美的享受,我相信這種視覺上的享受是有吸引力的。


三聯生活周刊:秦昊曾對表演方式提出過質疑,他更習慣於生活化的表演,但這部電影對他的要求似乎不太一樣?


楊超:秦昊是一個特別真的演員,他跟著王小帥、婁燁演了很多好電影,已經徹底地擺脫了所有舞台傾向,他不會去秀自己,一定要自己在真實的時空里做出反應,這也是我選擇他的原因。或許是在高淳這個角色上,我們的理解不太一樣。高淳是個80年代的失敗的文藝青年,雖然接替父親的職業成了船長,但他身上依然有那個時代文藝青年的特徵,對社會、對生活有強烈的質疑,喜歡用斷語式的大詞。他就是這麼個人,這樣的表達方式,放在長江那個時空里有一種不合時宜的扭曲感。這個人物如果是那種滿口髒話的船工,可能反倒不真實了。秦昊沒經歷過那個時代,對於他來說,進入這個角色的確有一定難度。


三聯生活周刊:攝影師李屏賓覺得電影中一些諸如西藏溯源、保護珍稀動物的元素完全可以捨去。他說你有很重的文人包袱,這是優點,可能也是缺點。你應該不同意他這種說法吧?


楊超:我和李屏賓在審美上有非常契合的部分。我們都喜歡傳統的東西,喜歡李白、杜甫,有長江情結。在以水墨質感作為整部影片的影像基調這個問題上我們一拍即合。他提升了整部電影的審美價值,我們拍長江,如果沒有這種美感,那一切都不存在了。


但《長江圖》包含的元素太多了,它有傳統的一面,也有非常現代的一面。賓哥不會理解我在電影里用哥特金屬作為配樂,類似這些東西就是我們不一樣的地方。拍完高淳和安陸的愛情部分,賓哥覺得夠了,已經可以剪出一部電影了。但僅僅以一個愛情故事來呈現,這遠遠不是我的抱負。我最初想拍的是一部呈現長江兩岸幾十年變遷的史詩級的電影,因為預算等因素,最終電影只是兩個人的心靈史詩,原來的劇本有更多支線,有溯源,有犯罪,有愛情,有年代變遷,很多東西已經捨棄了,但我還是希望電影有超出愛情的深度,所以有些部分依然保留下來。況且,這些東西都和情節有關係,需要觀眾自己去分析,去根據前後的情節來聯想。


三聯生活周刊:很多藝術電影中都有詩歌,《長江圖》中也出現了,詩歌在你電影中的作用是什麼?


楊超:你可以說《長江圖》是電影詩,但它絕對不是詩電影。電影里,男女主角九次相遇,一共出現了9首詩,其中有8首是我寫的。這些詩不是為電影而寫的,而是我作為編劇替男主角高淳寫的。這些詩不是電影的文學註解,而是完全依託於情節,為劇情服務的。你會發現,這些詩里有很多對生活、對時代的質疑,有瘋狂的否定,很理想主義,但也有太多的「我」了。我是模仿80年代的語氣寫的,符合高淳這個人物的個性。所以,如果觀眾總抓著這些詩不放,把它們當作我個人的文學表達,其實是不準確的。


三聯生活周刊:電影中的聲音和音樂部分很出彩,你是如何把控的?


楊超:柏林那個獲獎版本剪輯得很倉促,回來後我們又做了調整,其中工作量最大的部分就是轉換4K和聲音部分的創作,其中,聲音的部分大概做了3個月。現在這個院線版本在聲音上非常豐富,用5.1聲道播放,你可以非常清晰地聽到聲音的方向和複雜程度。可以說,我們營造了中國銀幕上最複雜的馬達聲,你會覺得它們像音樂一樣,你能聽出它們的疲憊、努力,甚至是休息,聲音本身是有質感和情感的。三峽船閘那場戲的聲音變化很奇特,我們希望營造一種既恐怖又崇高的氛圍,你會感覺到大壩恐怖的呼吸聲。


至於音樂部分,我說過,我不希望給長江的景觀配上古箏,變成央視的專題片。在這一點上我特別明確,就是一定要用西方的音樂搭配中國的水墨影像,事實也證明,這樣的嘗試還是得到了認可的。


(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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