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樂器上刻著「牛」，為什麼我們還說不懂音樂是對牛彈琴？

今天的囚牛已經和牛幾乎找不到共同點了。有人憤怒時會發誓——「打得你親媽都認不出來！」這句話對囚牛應該沒有什麼效果，因為它長得和牛區別如此之大，本來就是它媽媽也認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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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牛"，中國牛還是外國牛

弘治皇帝一時興起，首輔李東陽大人苦心琢磨，弄出了一個龍生九子，什麼睚眥、鴟吻，聽來便不似人間之物。要說李大人所提到的龍生九子之中，最容易辨認出身份的，應該便是他所說的龍之長子——囚牛。

囚牛，按照李東陽的說法是龍的第一個兒子，「平生好音樂，今胡琴頭上刻獸是其遺像」。以後，逐漸將其附會成黃色有小角的龍，而且性格溫馴，喜音樂而不好征殺。至今，高檔的胡琴上還是刻龍頭的。

▲ 樂器上的獸頭，據說便是囚牛

之所以它的身份容易辨認，是因為在李東陽的時代，樂器上面的獸頭，便被稱作「泅牛」，是水牛的意思。所以，它雖然被刻成龍的形狀，原型卻是牛，這一點無可爭議。

我們說對誰白費唇舌叫做「對牛彈琴」，這個成語要是和「囚牛」聯繫起來，那麼音樂家們每天都在對牛彈琴。

把樂器的頭部刻成獸頭，即是美觀的需要，也是一種帶有圖騰意味的裝飾。有趣的是最早把樂器頭部雕刻成牛頭的，並不是中國人，而是兩河流域的蘇美爾人。那麼，中國這種習俗，乃至囚牛的原型，是不是從國外傳過來的呢？

確
實曾有一段時間裡面，認為世界的牛都來自於一個祖先。那就是兩百萬年前起源於印度的原牛，這種原牛分成三支，分別活動在南亞、北非和歐亞大陸北部。留在南
亞的被馴化成了瘤牛，去北非的那一支因為撒哈拉的沙漠化而絕種，最大的種群則是歐亞大陸亞種，活躍在從西歐到朝鮮半島的廣闊地域，後來成為歐洲、亞洲各國
馴養的各種黃牛、奶牛和肉牛。

▲ 原牛生活區域：紅色區域為歐亞大陸亞種，綠色為北非亞種，藕荷色為南亞亞種

原
牛是一種體重可以達到一噸，肩高一米八，強健優美的動物，與現生的各種牛相比，它最大的特徵是有一對指向前方的犄角。凱撒大帝曾經見過這種牛，稱其為僅比
大象略小的動物，且性情兇猛。這種牛因為遭到大量獵殺，1627年絕種于波蘭，此後人們一直試圖通過雜交的方式反向復原這一物種，而且取得了相當不錯的成
果。

瞧，這頭復原的原牛已經有模有樣了，除了個頭稍小，具備原牛的大多數特徵，而現在科學家們正在用基因和克隆技術完善原牛的復原。它可能會成為世界上第一種滅絕後又被重現的動物，如果能夠成功，那麼猛獁和恐龍的復活，也不完全是夢想了。

好在這種動物沒有什麼地盤意識，而且可以馴服，所以性情兇猛的原牛在一萬年前的西亞開始成為家畜，並傳到歐亞各地。人們一度認為世界各地飼養的牛都是這種原牛的後代。

▲ 岩畫中的原牛，說明了牛與古人之間有著深厚的關係

然
而，近來的考古發現，中國人馴養原牛可能源於單獨的嘗試，而並非進口技術。2013年，雲南師範大學張虎才教授等組織中、英、愛爾蘭、丹麥等國科學家共同
考察認定，在我國哈爾濱附近發現的化石表明，一萬零六百年前當地的中國人已經開始養牛——他們發現的牛下頜骨上，有明顯戴「嚼子」勒過的痕迹。這個時間和
西亞人馴化原牛的時間差不多。

雖然對牛彈琴並不是什麼可笑之舉，而且日本人證明給牛放音樂可以提高產奶量，但古人在琴的頭部雕上牛頭還是有些奇怪，這可能是和牛當時的重要地位有關。

牛
在古代中國是十分重要的財富。王姓的祖先，商高祖王亥便是因為攜帶大量牛羊與有易氏做買賣，結果被貪婪的對方首領綿臣殺害，成了甲骨文時代一起重大國際事
件。古代流傳的各種怪獸，大多和圖騰崇拜有關，一些現實中存在的動物或者已經絕滅的動物因此獲得較高地位，牛因此在龍的九個兒子中爭得一席之地是可以理解
的。

不過，雖然都是牛，囚牛卻應該是和原牛沒有什麼關係的品種，也正是這一點，也許可以使我們推測其列入龍子的過程——不是每種古代的動物都能夠變成今天我們見到的種種傳說怪獸，把它們每一個的名字和形象流傳下來的過程，都活像一部封神演義。

囚牛，即泅牛，本意是水牛。

中國的土地上，有三種被馴服的牛，各有各的祖先。黃牛的祖先是原牛，氂牛的祖先是野氂牛，而水牛的祖先，則是沼澤野水牛的後代，它們的先祖並沒有如原牛那樣滅亡，今天還有少量遺存。中國的水牛是自己馴化的，所以囚牛當然是中國牛了。

▲ 水牛和黃牛同科不同屬，從生物學分類的角度區別就像貓和豹子那樣大

為何囚牛是水牛而不是黃牛，便可以找到其「成神」的蛛絲馬跡呢？

這是因為直到今天，水牛仍是三苗人家的圖騰。如果到苗寨做客，常常可以看到碩大的牛角標誌。成串的牛頭骨，更是苗家首領炫耀其力量和財富的象徵。連苗家小妹的頭上，都可以看到牛角型首飾。

▲ 這是一個十分古老的民族，他們自稱祖先是戰神蚩尤

根據古代傳說，蚩尤為九黎部落首領（《尚書》注三苗出於九黎），是和黃帝、炎帝共稱的華人先祖，但性格暴烈好戰，銅頭鐵額，以金為兵（可能是率先掌握了金屬兵器的冶煉技術），在和黃帝交戰的時候最終戰敗被殺。並有記載蚩尤和黃帝交戰時頭頂牛角，以之抵人，難以招架。

其後裔退居西南後，仍保留了原始的圖騰，從現在的三苗習俗可以看出，蚩尤部落原來的圖騰，正是水牛。

有意思的是，在古代典籍中，又有蚩尤為黃帝臣子的記載。一說黃帝曾使蚩尤主管金屬冶煉，輔佐少昊。春秋時期齊國名相管仲稱蚩尤是黃帝的「六相」之首。這又是怎麼回事兒呢？

推測很可能臣服於黃帝的並非蚩尤本人，而是被征服的蚩尤部落成員。也就是說，蚩尤的後代，一部分退往南方，轉化為三苗之祖，另一部分則臣服於黃帝，逐漸完成了融合。

遠古時代的部落聯盟和征服是較為鬆散的，所以被征服部落往往可以保留自己的圖騰。如果這些臣服黃帝的蚩尤部落成員，把自己原始的圖騰——水牛雕刻在樂器之上，併流傳下來，當也不是奇怪的事情，或許可以算作對其祖先的一種懷念吧。

當然，這只是猜測的一種，牛是古代中國人的重要牲畜，陝西曾出土七八千年前飼養的水牛遺骨。所以，如果只是當地牧人為求牛羊繁衍，畜牧興旺，把水牛刻在自己的琴上，也是可能的。

別管怎麼說，今天的囚牛已經和牛幾乎找不到共同點了。有人憤怒時會發誓——「打得你親媽都認不出來！」這句話對囚牛應該沒有什麼效果，因為它長得和牛區別如此之大，本來就是它媽媽也認不出來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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