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江淮，站在壽縣古城牆上遐想

早就知道，安徽北方有一座壽州古城，保存相當完好，是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為滿足一下好奇心，我們巴巴的趕了去。實地一看，赫赫，果然名不虛傳。歷經那麼多年風風雨雨，尤其還有暴風驟雨，連那些通都大邑都不能倖免，壽州城竟然能夠僥倖存留，真是奇蹟中的奇蹟。

我國的古建築，能夠得到相對完整保存，成為文物保護單位的實在太少。遊客們參觀的文物古迹，大多是承載了部分歷史信息的新建築，譬如滕王閣，譬如黃鶴樓，譬如眾多的廟宇道觀……而壽州為什麼會變成個案？百思不得其解。

同行朋友猜測：一、這裡地理位置偏僻，有些運動波及不到閉塞地區；二、這裡是淮河洪泛區，城池有防汛功能，留著可以用作防洪；另外，當地人對古城有感情等等。前面兩個理由，勉強解釋的通，至於「感情」的說法，我不以為然。感情固然有，但是，在那些瘋狂的歲月里，認為憑藉感情就可以保留下城池，豈非笑話。誰會為了城牆門樓動感情呢？動了又怎樣？梁思成不是哭了嗎？特定的歷史時期，一直壓抑的群眾，爆發的情緒通過什麼渠道發泄？除了建設，就是破壞，兩者之間，也只有破壞來得直接。破壞過程中，酣暢淋漓的宣洩比欣賞建設成就的喜悅更強、更有感染力。

幅員如此廣闊的土地上，幾千年的文明史，為何小小壽州成了極少數保存完好的古城之一？遍及神州的城池都哪裡去了？

戰亂頻仍，毀於兵燹的固然不少，但不是主流。主流是刻意立新時的刻意破舊。歷史上似乎有個慣例，凡是前代的東西，一概推倒重來，不斷的破舊立新，這在近幾十年猶為明顯。如果說八國聯軍燒毀圓明園是為了掩蓋侵略者的罪行，那是我們的恥辱；如果說行軍打仗、改朝換代時的焚燒是為了打擊對手的信心，那是歷史變革的必然；那麼，和平時期的拆毀，則是不可原諒的慘痛過失。

柏楊認為國人在醬缸里泡的太久，鑄就了太多的陋習。我想，漠視文物古迹、對前朝遺迹大卸八塊的行為，也是一種陋習。以古代城池為代表的大批文物古迹被無情破壞，使那種陋習發揮到了極至，並且帶來長久的精神遺患。見不得完美，看不慣正面的東西，就是最為直接的體現。

假如你表揚一個人或者一個單位、組織，馬上會聚集一大堆不相干的人，竊竊私語，直至沸沸揚揚，說你是托、是媒子，自吹自擂，在相互捧場；假如這些人看見一個漂亮的亭子、美麗的護欄，他說不定抬腿跺一腳，罵罵咧咧講浪費；假如野外有文物古迹，趁人不注意，他能夠弄一點帶回家，實在搞不動，「我拿不走，你們也別想」，他要把東西砸壞。於是，我們面前的真文物一件一件遭受磨難，假的古董不斷出現。

那些流毒，體現在經濟意識上，就是仇富心態，人家有錢、發了財，就一定來路不明、是壞人；體現在官場上，就是急功近利，撈取政績——山坡上好端端的生長著一片古樹林子，新上任的說沒特色，栽些四季長青的景觀苗木，該有多好啊。於是砍樹，於是引進新樹種，於是輿論一番讚揚，新人新政新氣象啊。不久，升遷了、走了，新玩意兒也全枯死了。草木有情，懷念故人嗎？不得而知。

站在古老的城牆上，我毫無頭緒的遐想，有一些毫無頭緒的憂慮——我感覺到古城正在被變化，我看見古城正在被侵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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