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不浪漫是罪名?

美文 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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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謝園

捧著他出門前給我做好的桂圓紅棗湯，看著手邊的熱水袋，我平生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想法：以後我不過情人節了。

<壹>

不過情人節

張愛玲曾寫過：一個男人的一生中，至少會擁有兩朵玫瑰，一朵是白的，一朵是紅的，如果男人娶了白玫瑰，時間長了，白的就成了桌上的米飯粒，而紅的就成了心頭的珠砂痣，但如果他要了紅的那朵，日子久了，紅的就變成了牆上的蚊子血，而白的，卻是床前明月光。

不管是紅玫瑰，還是白玫瑰，一旦成為了男人摘下的那朵玫瑰，娶回了家，開始面對柴米油鹽醬醋茶，這朵玫瑰便再美麗，都不及戀愛時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吸引力。

這世間，的確是有一些含著鑽石出生的女子，或許一生都錦衣玉食，榮華富貴，一輩子在婚姻中都不用面對生活中七零八碎的事。

但是，這煙火人間，普普通通的女子更為多數。愛情，是平凡生活中一束亮光。無數的女子，在情海中浮浮沉沉，最後有的嫁給了初戀，有的百轉千折遇到良人，有的相親遇見塵埃落定······

不管哪一種，一旦推開了婚姻的大門，才發現自此天地都不再一樣，生活中總是有處理不完的瑣事、不知何時就冒出來的矛盾和爭執、生活習慣不一致帶來的摩擦和衝突，那些戀愛時的浪漫、驚喜、甜言蜜語、臉紅心跳都在這樣日復一日、並無新事的生活中，悄悄地、慢慢地消失不見。

所以，那句話「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並不是空穴來風。在愛情的墳墓里，掙扎的女人心中，那些與愛情有關的節日，自動地就與普通的日子區分開來，因為它寄託著女人對愛情的一個希望，希冀著男人用浪漫和禮物向自己證明——我依然愛你如初，也證明自己在婚姻中依然充滿魅力。

只不過，男人並沒有這樣的希望。

曾和J先生和他的朋友討論，為何男人在戀愛時可以做出各種浪漫的舉動，婚後卻不再願意去做這些，是不是不那麼愛了，或者不那麼珍惜了？

那兩個男人仔細想了想，幾乎異口同聲說：並不是，只是男人懶了，覺得製造那些浪漫很麻煩，婚後倆人在一起好好過日子最重要。

聽罷，真是哭笑不得。女人以為婚姻是愛情的延續，男人卻把婚姻當做休憩的港口。在男人好好過日子的概念里，就是省卻所有的麻煩。

女人享受鮮花、燭光、大餐、情調、禮物等等浪漫，但是男人卻不再甘願去當那個浪漫製造者。需求和供應，在婚姻中，失去平衡。

有時候，我也會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想，婚前和婚後，是不是真的有什麼不一樣了呢？

去年的七夕，剛好我也在加拿大，他送了我兩件衣服，帶我去了千島湖坐游輪，給我寫了封情書。今年的七夕，他卻一直遲遲未有表示。在我旁敲側擊之時，他嘻嘻哈哈地說我一直都對你這麼好，一直都這麼愛你，七夕咱們就別過了吧。

好吧，不過就不過吧，愛對了人，情人節每天都過。我用梁靜茹的歌詞安慰自己，但一對比兩個七夕，心裡仍有些許失落。

和朋友聊起七夕時，她說戀愛結婚生子三年多，男生從未做過任何浪漫的事，僅主動給她買過一次禮物，還弄錯了，她一直沒有過情人節的任何驚喜和浪漫。

可是，僅憑這點就說男生不愛她嗎？恰恰相反，他們夫妻很相愛，一個博士，一個博士後，生活學業工作上都互相支持，一到周末就帶著孩子出去玩，採摘藍莓、看恐龍展、去動物園海洋館，每次看到她發的照片，臉上都是溢出來的幸福。

最後，我們苦笑說，可能工科男就是這樣不懂浪漫吧。

<貳>

不起眼的愛的語言

七夕的前一天。我去醫院做身體檢查，抽血是我最害怕的項目之一。

當護士開始在我的胳膊上找血管時，我開始無法自控地緊張起來。他柔聲安慰我，沒事兒沒事兒啊，有我在呢，寶貝兒別怕。

身體的緊張、對針頭的懼怕以及抽血的疼痛，讓我閉著眼睛、死死地抓住他的手，他一手握著我的手，一手抱著我的頭，撫摸我的頭髮，逗我開心：「你晚上想吃什麼，我給你做，老婆放輕鬆，別害怕，我再送你一個包，你還想吃Costco的泡芙嗎，我等下再去買一桶給你吃好不好·······」

等護士說ok，我抬頭看向他，他的眼睛紅紅的，濕濕的，望著我的眼神，滿滿都是心疼。

從醫院去圖書館的路上，我的單肩包、電腦包，他全都拿過去，不讓我提。

到了晚上，我發現自己來例假了，小腹有些不舒服。等和他看完奧運會的游泳比賽，我的小腹痛得越來越厲害。糟糕的是我們都不記得熱水袋放在哪裡了。

看著我難受的樣子，他說出去給我買個熱水袋。

那時，已經夜裡十一點半。

「算了，這麼晚了，別去了，喝點紅糖水，也許會好些。」我勸他。

「你好好躺著，別管了，Shoppers十二點關門，現在去還來得及，我馬上就回來。」他說完，拿起錢包，換上衣褲，打算出門。出門前不忘給電水壺插上電。

過了一會兒，他回來了，給熱水袋灌滿熱水，拿一件衣服包著熱水袋遞給我，然後又遞來一杯紅糖水，讓我快點喝下。

看著我喝下紅糖水，他又進了廚房，「老婆，桂圓紅棗湯的話，你想吃多少顆桂圓。」
「這麼晚不吃了。」
「我現在剝好，你明天早上就不用剝了。」

一個晚上，多虧了熱水袋和紅糖水，總算睡了個安穩覺。

第二天早上醒來，他已起床，聽見廚房窸窸窣窣的聲音。我叫了他一聲，他馬上來到床前，問我，「老婆你感覺好點了嗎，還痛不痛？」

還沒等我回答，他又接著說，「你再睡會兒吧，今天你就好好休息，什麼活兒都別干，我來干，我還是給你煮好桂圓紅棗湯再去開會，你等下起來記得喝，上午你有事給我發微信打電話都行。」

我聽完點點頭。他俯身抱了抱我，說了句，「老婆你辛苦了，好好休息，七夕節快樂。」

那一刻，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想起了席慕蓉文章中的一段話——我才發現，原來平凡的人生里竟然有著極豐盈的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我的心中因而常常充滿了感動與感謝。

那一刻，我忘掉了七夕，忘掉了浪漫，忘掉了情人節，心中全是感恩，感恩這個男人對我的善待和珍惜從相愛開始就未曾變過。

那一刻，我覺得有些羞愧，因為對浪漫的刻意追求，差點就蒙蔽了自己的心，他對我的愛，早就融入在了每天的日常生活中，就如一蔬一飯，普通，不起眼，但是那些都是愛的語言。

<叄>

不浪漫不是罪名

不再想過七夕，因為開始明白，女人會不自覺在這樣的節日，給自己製造一個幻想、一份期待，不管男人做什麼，只要沒滿足，女人就很容易失望。其實，這跟愛情，沒有關係。

愛情和人性一樣脆弱，經不起考驗，只能用心呵護。用一個節日去考驗自己的愛情，往往得不償失。

同時，愛情也無法比較，我們不必在情人節那天，看著別人在朋友圈曬出來的幸福，就覺得失落，轉而將這份失落化為對另一半的苛責。

婚姻、生活，都是自己在過，這都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的事情。如果，為了證明自己是幸福的、被愛的、婚姻是甜蜜的，而去刻意要求對方特地為自己準備浪漫、禮物和驚喜，其結果並不能證明什麼。

換個角度看，為何男人很少在七夕情人節這天失望失落，自怨自艾呢？因為他們在有了婚姻後，依然保持對外部世界的探索和好奇心。

除開表象，本質上，多數男人在婚後，仍把大部分時間和精力都用在如何征服那些讓他們好奇有興趣的事情、讓自己更有價值和創造性上。

對於感情，男人往往也比女人更為篤定，有自信，不需要用一個節日去證明什麼。他們甚至不會花時間去思考，對方會不會在七夕情人節製造驚喜和浪漫。

我見過一些在情人節傷心哭泣的女人，還有因為情人節對方沒有表示而大吵大鬧的女人，她們偏激地認為對方不重視自己，不在乎自己，認為不再愛自己，感情無法再繼續。每當那個時候，我都覺得覺得女人應該偶爾忘記自己是女人。

法國著名作家波伏娃的《第二性》中，有一段話——有些女人把自己當成花束、大鳥籠；另外一些女人成為博物館，還有些女人變成難解的符號。

也如她所寫，女人不是生來就是女人，而是後天變成的。女人，實在無需自動降級，把自己當成一個浪漫接收器。

節日的浪漫，並不代表真正的幸福。有多少女人因為男人不夠浪漫，而將踏實靠譜的男人拒之門外。又有多少女人戀愛時，沉浸在對方製造出來的甜蜜浪漫中，最後卻發現那只是黃粱一夢。胡蘭成當初對張愛玲窮盡心思玩浪漫，可就算最後他寫成了《吾妻張愛玲》又如何呢？張愛玲並未得到他「因為懂得，所以慈悲」的一世幸福，相反是數年的痛苦和傷心。

很多浪漫，都有套路，玫瑰花、香檳、度假酒店、奢侈品禮物、旋轉餐廳的燭光晚餐等等，如果對方並不走心，只為敷衍完成任務，只要花錢，這些其實很容易。那麼，女人得到這些便滿足的心理，實質只是一種自欺欺人。

我很喜歡聽王傑的一首老歌，叫《不浪漫罪名》，歌詞我至今仍記得。

我沒說出一句美麗台詞，是你心中一種缺陷定義，流進了眼角里的刺。為何不浪漫亦是罪名，為何不轟烈是件壞事情，從來未察覺我每個動作，沒有聲都有愛你的鐵證。為何不浪漫亦是罪名，為何總等待著特別事情。

想必這首歌唱出了無數男人的心聲。那些因另一半在節日時不浪漫，便心生怨懟的女人，其實是在與自己過不去。對節日抱有幻想，幻想落空難免意難平，如此就會不自覺抱怨，抱怨多了，在對方眼裡，就是一種讓人不舒服、想躲避的負能量。到最後，一個在怨，一個在躲，離幸福越來越遠。

那些因愛結婚的夫妻，仔細去觀察，他們的生活中並不缺少愛，只不過，很多人把這些好當做了理所應當得到的東西，從而將其忽略。

其實，當我們真正用心去感恩伴侶在生活中一點一滴的關懷和愛意，就不會再需要用一個節日去將愛模式化。就像沒有節日的浪漫，依然很幸福，如果對方突發奇想準備一份浪漫，那就是生活額外的驚喜。

那個愛上的男人，也許曾經戀愛時，是每個節日都費盡心思討你歡心，也許花掉所有積蓄就為了在情人節時給你一份大禮，也許不時為你製造些浪漫情調。其實，那些都只是初級的浪漫，是出於男性求愛時一種本能的殷勤。

真正高級的浪漫，是在似水流年中，雙方共同成長進步、保持精神世界的契合，是對方始終將你視為平等的伴侶，並且予以關心、尊重、支持、信任。在那樣的浪漫中，雙方都會記得初心是相愛，想要的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