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楊波《你不理解我》後的一點想法

第一個故事。

我不便於把真名實姓告訴大家。但我下面說的都是事實。我曾經到過一個非常糟糕的家庭，父母都是殘疾人，三個子女中也有一個殘疾，另外兩個智力很差，父親還經常和兩個女兒亂倫。此外，在灶台不遠的一張鋪滿稻草的床上，長年躺著一個從不發聲、腳趾經常被老鼠啃食的老太婆。他們家的破敗、骯髒和臭味，如果要描述的話，除了能表達我們的文學才能太低之外，別無用處。在我看來，他們生不如死。我當時確實產生了幻覺，那就是我提著一把刀將這一家六口全部殺掉，並且我不懷疑自己是在做一件好事。

這個經歷和幻覺長期在我腦中出現。我曾經計劃寫一篇小說，就是「我」將這樣一個家庭給滅了門。後來我認為它很難寫成一篇有說服力的小說，然後轉念打算將它寫成一個話劇那樣的東西。唯一的問題就是，我始終沒寫而已。現在，我覺得不用寫了。

第二個故事。

楊波在《你不理解我》里複述的那個自殺事件，在我的經驗中也有。十多年前吧，我們村有一個七十歲的老頭，老伴死了，兒女很多，據說是因為兒女互相推諉贍養責任，受氣不過，他才決定死了算了。他的自殺沒有楊波描述的那樣具有智力乃至遊戲趣味（楊波的描述帶有王小波小說里的那些畫面色彩），而是相當慘烈。據去過現場的村民描述，死者身邊有三把工具：分別是菜刀、斧頭和剪刀。他自殺的方式就是使用這三件工具將自己的氣管切開，他成功了。三把工具上都有血跡。問題是沒人知道他為什麼使用這麼多工具，也分不清它們在輔助他自殺的整個過程中的先後關係。大家普遍認為情況可能是這樣的：他先用菜刀割開了皮肉，這應該過於疼痛，他想到橫起斧頭迎面向頸子砍去，可能會快一點，但用手拿著斧頭砍自己的喉部，可能不好使力，且自己整個人很可能會隨著斧子巨大的慣性而向同一個方向跌倒，所以他最後靈機一動，找到了剪刀。這種剪刀並非縫紉而使用的剪刀，而是鄉下人修剪葡萄藤所用的那種。它的外形頗為接近某種鳥喙，具備強大的切割能力。咔嚓一聲，氣管應聲斷開，他掙扎了幾下，很快就死了。我記得當時村裡人都或蹲或立在一棵樹下談論此事。談論著和聽眾無不用自己的下巴死死抵住鎖骨，彷彿唯有如此，那三把工具才不會襲擊他們與死者相同的部位。

這麼些年來，這件事一直困擾著我。不是說求生才是本能嗎？求死怎麼也會如此堅決？

洋芥藍解決了我上面兩個故事所帶來的問題。

在洋芥藍自殺前，我記得曾有過一個新聞，說一媽媽抱著孩子跳河自殺。具體為什麼，忘了，未必是貧窮。不過，絕望是一致的。所以說，對於洋芥藍事件，盯著貧窮聊來聊去是無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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