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混亂的、充滿束縛的世間找到自由行走的路？

佛學 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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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慧能之前，以及慧能同時，都有不少中國的禪師對於佛法有過自己的思考，也有著作留存下來。但是，為什麼只有慧能的《壇經》成了經典？在慧能之前，以及與慧能同時，也有禪的各種流派，但為什麼唐代後期到宋代，其他的流派都衰落了，都慢慢被人遺忘了，而慧能《壇經》所開創的南宗卻越來越廣流播，漸漸地成為中國禪宗的代表？

《壇經》到底講了什麼特別的東西，能夠那麼吸引中國的文人學者，還有一般學佛的人？很多人回不假思索地回答：因為慧能《壇經》提倡頓悟，沒有印度佛教那套繁瑣的修行過程，所以，深得中國人的歡迎。這個回答，不能說錯，也不能說對。說對，是因為《壇經》確實確立了一種非常簡單的修行方法，讓普通人不再對佛教望而生畏。說錯，是因為《壇經》的獨特方法，並非頓悟。如果你以為神秀的辦法，是按照一個套路一步一步地修行，一步一步地把塵埃去掉，最終達到徹底的清凈；而慧能的辦法是一下子就覺悟，一下子就達到徹底的清凈，那麼，你完全誤解了慧能的本義。

如何在混亂的、充滿束縛的世間找到自由行走的路？

頓悟不是慧能的獨創。佛陀當年在菩提樹下證悟，就是頓悟，而慧能之前的中國禪師道生，也專門討論並倡導過頓悟。慧能的獨特，不在於頓悟，而在於提倡「定慧等一」。也就是說，他和神秀的區別，並非修行時間的長短，並非神秀主張要用很長的時間去修行，而慧能主張用很短的甚至是瞬間的時間去修行。修行時間的長或短，不過形式上的東西。形式上的東西，正是慧能要摒棄的。

我們再回顧一下神秀的偈：「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這個偈講的修行方法，和慧能的偈講的方法，到底有什麼不同，我們不妨用兩個故事來說明。第一個故事來自印度。有一個國王想讓一個人當宰相，但不知道他能否勝任。於是，就設法考核他。怎麼考核呢？讓士兵把他抓起來，在他的頭上放了一罐滾燙的油，對他說：你只要能夠頂著這罐油走整個鬧市區，就可以活命，如果滴出一滴油或倒了下來，就立即處死。那個人頭上頂著油，覺得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但轉念一想，反正都是一死，不如放下恐懼，專心於油罐，一路走去。

士兵通知了那個人的家屬。家屬們趕來看著那個人，哭哭啼啼的。但那個人完全專註於油罐，只管走自己的路。又來了一堆人，大聲一議論路上有一個美女多麼漂亮。那個還是一心在油罐上，走自己的路。又有大象瘋狂亂闖，街上的人到處逃竄。那個人還是不為所動，一心集中在油罐上走自己的路。終於，走到了終點，當了宰相。

如何在混亂的、充滿束縛的世間找到自由行走的路？

第二個故事來自中國。講一個老賊的兒子，希望父親把偷竊的本事傳授給自己。老賊說好的。當天晚上就帶了兒子潛進一戶富豪的家。老賊很輕巧地開了窗戶，一下子就到放貴重物品的房間，很快打開一個柜子，讓兒子進去看看。兒子一進去，老賊就把柜子鎖上了，並大喊一聲「有賊」，就一溜煙自己跑掉了。驚醒了那家人，起來到處找賊。柜子里的兒子嚇得渾身發抖，心想這下死定了。一轉念，反正是死，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拚死一博。於是，就假裝老鼠咬衣服的聲音。引來一個丫鬟打開了柜子。剛打開，他就跳起來，一掌打翻丫鬟手上的油燈，迅速跳出窗外，往院子里衝去。十幾個傭人追了上來。那人心生一計，拿起一塊石頭扔進井裡。追的人以為他掉進了井裡，都圍到了井邊。那個兒子很輕易地翻過院牆，溜回家裡。父親正悠哉悠哉地在喝酒，兒子不禁責問：老爸你為什麼要害我？老賊一臉無辜，說兒子啊我怎麼會害你呢，今晚我不是把最好的方法都交給你了嗎？而且你也已經學到了，從今以後，你可以獨立行動了。兒子一聽，恍然大悟，連聲感謝父親。

胡適曾說這兩個故事顯示了印度禪和中國禪的區別。在我看來，這兩個故事也顯示了神秀的偈和慧能的偈的區別。神秀的偈，表明他的路子還是印度禪的路子，而慧能的路子，已然是一種新的方向，成為「中國禪」形成的標誌。當然，這個區別並非像胡適說的，第一個故事是印度禪的風格，強調「定」，第二個故事是中國禪的風格，強調「慧」。實際上，印度禪也罷，慧能《壇經》開創的中國禪也罷，都遵循佛陀教誨，修行的基本途徑是「戒、定、慧」，他們並沒有隻強調其中的某一個而忽視其它，他們的區別在於：神秀的偈以及第一故事，強調的按步就班，按照一個過程漸漸到達目標，戒了，就能定，定了就能生慧。你看那個故事，那個人在面對死亡的情況下，專註於頭上的油罐，一步一步地排除雜念，先是排除親情的干擾，然後是美色的干擾，等等，最後，一無掛礙，就很自在地走到了終點，在到處都是障礙的世間，如果你一步一步地修行戒、定、慧，那麼，你就可以很自在地走來走去。

就像神秀的偈寫的，身心本來都很清凈，不過被污染，所以你要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揩拭掉那些塵埃，讓清凈顯現。這種方法其實並沒有什麼錯。但是，有一個流弊。那就是有些修行者在一步一步地修行時，忘掉了修行的本義，而專註於形式。慧能一定是看到了這種流弊，所以，他的偈，就像第二個故事，強調的是戒定慧三者同樣重要，是一個同時發生的整體，並不能簡單地割裂開來。所以，神秀的偈和慧能的偈，區別在於前者把修行分成一個程序，要一步一步地達到徹底的覺悟。而後者把修行看成一個整體，要從一開始就有徹底的覺悟。

第一個故事也罷，第二個故事也罷，神秀的偈也罷，慧能的偈也罷，都是要從沒有辦法中想出辦法，都要在混亂的充滿無數束縛的世間找到自由行走的路，但是，第一個故事和神秀的偈，是要用一種固定的辦法去找到辦法，而第二個故事和慧能的偈，是要用「法無定法」的法去找到辦法。所以，我們可以說，印度禪強調的是方法，強調的是通過一定的方法達到徹底的覺悟；而中國禪強調的是沒有一定的方法，強調的是你必須從頭至尾要有徹底的覺悟。所以，慧能的《壇經》帶來的，是徹底自由的氣息，是對於世間一切的形式不在乎的自由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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