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作品裡的「五十度藍」——設計師，你的創意睡了嗎？

知識 09-22

超能力者、變種人、外星人、藍精靈（並不）……一票科幻作品裡，都有這些皮膚藍窪窪的角色。最典型的莫過於《X戰警》里那些變種人，雖然X基因讓他們的身體產生了各種各樣的突變，但藍皮膚無疑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特性之一。

而且，小藍人們一般都不是醬油角色，不會一言不合就領便當。要麼是魔形女那樣貫穿好幾部的主角，要麼是曼哈頓博士那樣，剛出場就把你的目光都吸引過去了。

但在可見光譜上那麼多顏色里，為什麼選擇了藍色？難道僅僅是因為它與現實中暖色系膚色的對比鮮明嗎？《不存在日報》此前曾派調查員研究了綠色人物的由來，今天我們再來談談藍色，別不信，這其中是真的有科學依據的。

科幻作品裡的「五十度藍」——設計師，你的創意睡了嗎？

今年六月初上映的《X戰警：天啟》，很可能是最後一部由詹妮弗?勞倫斯扮演魔形女的電影了。「大表姐」在之前的採訪中說，全身塗滿的藍色顏料，對她的健康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但對魔形女來說，渾身覆滿藍色鱗片才是她本來的面目，人類那種肉色的皮膚不過是一種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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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吶！出門忘記打粉了。」（來源：《X戰警：第一課》）

除了魔形女，漫威和DC宇宙中還有許多藍皮膚的角色，如果加上其它科幻作品中出現的，將會得到一個相當長的名單。在《X戰警》漫畫中，天啟是第一個生來就有X基因的人，這讓他自帶藍灰色的皮膚和藍色的雙唇，成為了所有變種人的老前輩。而魔形女的藍色皮膚，也遺傳給了她的兒子夜魔俠，以及平行宇宙中夜魔俠的女兒夜曲。看上去，這就像人類的膚色一樣，只要攜帶這樣的基因，就很可能會誕生一個藍色的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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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比，為什麼我們一家都是藍色的？」（來源：Marvel）

看上去似乎挺有道理。但其實這並沒有解釋清這樣一個問題：在可見光譜上那麼多顏色里，藍色究竟有什麼特別之處，讓它成為了綠色之外，異於人類的種族最常展現出來的另一種膚色？

科學家：這可能是個射線源

在談到科幻作品中的藍皮膚角色時，作者們通常會拋出輻射這類物理因素，比如《X戰警》中渾身藍毛的「野獸」，似乎只要被神秘射線一照，基因就會唰地一下突變。但為什麼大家都默契地突變成了藍色，而不是變成一個「彩虹戰隊」？在作者們看似敷衍的回答背後，其實有一種較為合理的科學解釋。

至少這一猜想基本可以解釋，DC家的曼哈頓博士為什麼渾身泛著藍幽幽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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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這是您的體檢報告。」（來源：《守望者》）

在電影《守望者》開拍前，明尼蘇達大學的物理學教授James Kakalios接到了美國國家科學院的電話，說劇組希望能從美國頂尖科學家當中找一位作顧問，讓電影不至於上映後啪啪地扇自己耳光，其中最讓人頭疼的角色，就是幾乎違背了所有科學理論的曼哈頓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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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課堂上給學生們安利超級英雄漫畫的James Kakalios

漫畫中，科學家喬恩?奧斯特曼在一次量子轉換實驗中遭遇意外導致肉體毀滅，在重新組裝了自己之後變身曼哈頓博士，他不僅擁有了控制粒子、預知未來、隨意變形這些神一般的技能，連外貌都超乎人類，看上去像是一團行走的藍色霓虹燈。James Kakalios在《量子力學的神奇故事》（The Amazing Story of Quantum Mechanics）一書中，對此提出了三種猜想：1. 因為能預知未來而喪失了生活的樂趣；2. 意識到「終結並不存在」而感到抑鬱；3. 他是一個切倫科夫射線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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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科學家遭意外肉體毀滅，研究所提醒大家注意實驗安全（來源：《守望者》）

前兩種猜想，只不過是Kakalios對英文中「blue」一詞也表示「憂鬱沮喪」的打趣，而他真正關心的，是切倫科夫射線究竟怎麼能與一個大活人聯繫起來。

根據狹義相對論，有質量物體的運動速度不會超過真空中的光速c，但在介質中——比如水或者玻璃中——光的傳播速度並不能達到我們所熟知的每秒30萬千米。一些元素在放射性衰變的過程中，會放射出高速帶電粒子，當這些粒子在介質中比光傳播得還要快時，它們放射出的電磁輻射就會偏向可見光譜上藍紫端，而伴隨這些「電磁音爆」出現的，就是一條亮藍色的「尾巴」。這一現象最初由前蘇聯物理學家切倫科夫發現，他也因此獲得了1958年的諾貝爾物理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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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薩斯州立大學TRIGA II反應堆中的切倫科夫效應

雖然空氣對光的速度所造成的影響遠不及水或者玻璃，但對一個虛構人物來說，把這一影響稍作誇張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對曼哈頓博士來說，他也許可以利用周圍空氣中的高速帶電粒子，人工製造出切倫科夫效應，或者在經歷了肉體重組後，他自己就變成了一個放射源（比如鍶-90），24小時不間斷地發出藍光。通過控制粒子的逃逸速度，曼哈頓博士甚至還可以調節藍色的深淺，今天要上電視，就得把顏色調暗一些，不然電視機前觀眾看到的就只是一枚巨大的閃光彈。

配色師：沒幾種顏色可選，難道怪我？

切倫科夫效應或許可以解釋曼哈頓博士周身的藍光，但對於那些天生藍皮膚的漫畫人物——例如亞特蘭蒂斯居民、《綠燈俠》中登場的克羅納等——來說，就不能完全推給物理學了。其中的原因也並不複雜，甚至可能是所有猜想中最現實的一個：早期漫畫能用的顏色太少，想弄出一個「彩虹戰隊」實在是麻煩，塗藍算是一個相對簡單，又能在瞬間展示出人物不尋常身份的方法了。

在電腦上色還沒出現的年代，漫畫採用的是CMYK四分色印刷。在70年代之前，漫畫印刷最常用的上色技術，就是在定位套版色（Key）畫稿的上面，覆蓋上深淺不同的青（Cyan）、品紅（Magenta）和黃（Yellow）色圖層。這樣的「排列組合」能製造出一個64色板，而印刷用紙的質量實在是沒有比草稿紙好多少，導致大部分較深的顏色印出來都是模糊一片，所以實際能使用的配色不超過一半。另一方面，印刷技術的限制也無法實現過於纖細的線條和精緻的細節。為了能在規定的時間內完工，保證印刷質量，成本還不能高得飛起，配色師往往只能選用簡單易得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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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DC漫畫使用的CMYK色板（來源：Todd Kle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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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刷出來自帶做舊效果（來源：Todd Kle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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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MYK四分色印刷（來源：Todd Klein）

於是，藍色自然就變成了配色師們最常使用的顏色之一，不需要太複雜的技術，只要調節色度，就能得到深淺不同的藍色。而當這樣一個有著高飽和度的異樣膚色的人物出現在紙頁上時，帶來的強烈視覺衝擊，或許比在腦門上寫一個大大的「異類」更有效。

80年代末期，漫畫分色大神Steve Oliff創辦了Olyoptics工作室，開啟了電腦上色的時代，到今天，電腦繪圖已經能創作出和現實幾乎無差的配色。但早期的配色奠定了許多漫畫作品角色設定的思路和基調，在創作者和讀者的心中，建立起了對藍色皮膚這一類角色的集體認知。

創作者：我就樂意，怎樣？

有時候，創作者來把一個人物的皮膚刷成藍色，僅僅是出於主觀上的考慮。但這並不是說他們就沖著調色板扔飛鏢，扎到什麼顏色就是什麼，其中或許還有一些奇妙的原因。至於粉絲們是否買賬，這就見仁見智了。

例如《守望者》系列的畫家Dave Gibbons在一次電台採訪中提到，他就是想把曼哈頓博士畫成與所有人都不一樣。如果用紅色，他看上去就像是被煮熟了，綠色的話會跟隔壁漫威的浩克撞臉，其他的顏色印到紙上，與自然膚色又沒有太大的區別，最理想的顏色就剩下磷火一般的藍色了。

而拍攝了《阿凡達》的導演卡梅隆則在一次粉絲見面會上，給出了更為「任性」的回答：因為我們樂意。《阿凡達》被戲稱為「拆遷辦與釘子戶的故事」，在卡梅隆看來，這就是一部發生在外星球上的「政治電影」，因此影片中納美人（Na』vi）藍色皮膚的選擇，在導演看來也有了一些文化含義：

「不同的膚色在地球上顯然是一個很重要的話題，但暖色調的顏色基本都能在現實中找到，於是我們開始考慮藍色和綠色。而在那些關於火星人的電影里，已經有一大堆小綠人了，所以巨大的藍皮膚女性，看上去是個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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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g sexy woman!」（來源：《阿凡達》）

但僅僅是這樣似乎並不足以令人信服，畢竟，科幻作品中冷色調膚色的人物也不少，比如「紫人」澤布迪亞·基爾格雷夫，綠巨人也可能換上紫色或者灰色的皮膚。傳說中第一個攜帶X基因的變種人天啟，怎麼就變成了一個藍灰色的大傢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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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能換個顏色嗎？」（來源：《X戰警：天啟》）

在世界各地的神話傳說里，都有一些藍色皮膚的神袛造像，雖然具體的含義有所不同，但在大多數文化中，藍色通常都與自然中天空、海洋這些宏大的意象聯繫在一起，衍生出了諸如天堂、重生、不朽等含義。例如印度教中創造與毀滅之神濕婆、除魔的克利須那（舊譯為「黑天」），都有著人類無法企及的能力。與此類似，埃及神話里化身為藍色朱鷺的透特神也位列主神，掌管思想與理智。天啟誕生於約旦亞喀巴，這裡長期受到埃及文化的影響，說不定也可以為漫畫家的創作提供些許參考，把天啟塑造成一個超越人類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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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莫卧兒王朝手稿中的克利須那（Krishna）（來源：波士頓美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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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創造與毀滅之神濕婆（Shiva）（來源：大英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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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古埃及智慧神和月亮神托特（Thoth）（來源：塞提一世墓穴壁畫局部）

同時，藍色皮膚的人物，往往會表現出冷酷、理性、高高在上這類性格特徵，讓人瞬間形成一種集體認知：他們是不可接近的異類，低溫冷血，有著隱秘的危險。例如《第五元素》中的女高音歌唱家，從她登台那一刻起，周身就散發著冷艷而不可親近的氣質。曼哈頓博士則更是超越了人類的局限，操控組成萬物的最基本粒子，進入到了神的領域，而任何冒犯他的人，都面臨著無法想像的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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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艷神秘的外星女高音歌唱家（來源：《第五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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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曼哈頓博士看來，死人和活人並沒有什麼區別（來源：《守望者》）

當然，這都是我們作為觀眾，對角色產生的第一印象，至於漫畫作者們是有意考慮了這些元素，還是無意中被集體認知所影響，抄起藍色顏料就往畫布上潑，大概就無從知曉了。或許創作者們真的就是玩飛鏢的時候隨機扎中了藍色，然後編出一些看上去挺有道理的原因來忽悠粉絲。

無論你是相信物理學家書中高速帶電粒子流的解釋，從早期漫畫上色和印刷技術中繼承下來的傳統，還是創作者們把一切都歸於「我樂意」的借口，藍皮膚作為科幻中異族人的代表特性之一，大概還會出現在更多的作品中。未來當你走在外星球的大街上，身邊擁擠著五顏六色皮膚的人，就可以默默地嘀咕一句：哼，藍皮膚有什麼了不起，我還是黃皮膚的呢！

參考文獻：

The Amazing Story of Quantum Mechanics: A Math-Free Exploration of the Science that Made Our World. James Kakalios. 2010.

Cherenkov radiation

https://en.wikipedia.org/wiki/Cherenkov_radiation

CMYK color model

https://en.wikipedia.org/wiki/CMYK_color_model

Krishna

https://en.wikipedia.org/wiki/Krishna

Shiva

https://en.wikipedia.org/wiki/Shiva

Thoth

https://en.wikipedia.org/wiki/Tho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