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女孩告御狀為姐伸冤，明代版緹縈能否勝訴？

作者丨歷史穿山乙

嘉靖四年夏天，北京奇熱無比。連續多日不見一滴雨水，乾涸的地面渴望甘霖的滋潤，路邊的楊柳紋絲不動，躁動的蟬鳴讓人感覺更加悶熱。街上行人稀少，男人們敞開了上衣，用力扇著扇子，那惱人的烈日絲毫不體恤人們的心情，繼續得意地肆虐照射......

北京西城通政司衙門門前，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跪在地上，她頭頂一本奏本，大聲喊道：「冤枉啊！」剛才還在打盹的門吏，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喊驚醒，他閃目觀瞧，這個小女孩十歲左右，個子瘦小卻眼神堅定，淚水順著臉頰不斷流淌。「看樣子，像個有冤屈的啊。」門吏心想。他不敢怠慢，連忙接過奏本，撒腳如飛，奔向大堂。通政司堂官接過奏本，細細讀來。讀完以後，嘆息一聲：「如此才女，卻蒙受不白之冤，本官定當為其討回公道！」

奏本送到了嘉靖皇帝面前，當時的嘉靖帝還是不滿二十歲的青年。他剛登基不久，勤政愛民，打算有一番作為。這年夏天奇熱無比，按照往年慣例，有恤囚查冤之舉。嘉靖下旨，「特以天氣太炎，在監軍民未獲發落，仍差審錄太監研審，凡有事枉人冤，許通行奏。」沒想到聖旨剛下不久，就有人來通政司衙門告御狀了。

熟讀史書的嘉靖帝知道，漢朝有「緹縈救父」的故事，如今大明朝也有十歲女孩告御狀，難道確有冤情？帶著疑問，嘉靖開始細細閱讀奏本。

奏本題名是順天府「故官」錦衣衛千戶李雄之女李玉英，而那告御狀的十歲女孩據通政司衙門奏報，名叫李桃英，是李玉英的妹妹。奏本文采很好，字字珠玉，嘉靖細細讀來，不禁暗自佩服李玉英的文采。

事情原委是這樣的：正德年間，北京順天府有一錦衣衛千戶，名叫李雄，娶妻何氏，生三女一子。長女桂英，次女玉英，幼女桃英，子名承祖。妻子何氏病故後，李雄續聘焦氏為妻，她哥哥焦榕在衙門當差。李雄續弦，本指望焦氏能善待自己的三子一女，把他們拉扯成人。沒想到焦氏本不是良善之人，她對桃英姐弟經常冷眼相對，甚至拳腳相加。但是在李雄面前，她又裝作對姐弟四人問寒問暖，體恤周到，這樣李雄自然被她蒙蔽。不久，焦氏也為李雄生下一子，起名李亞奴。

正德十四年，在陝西一次戰事中，李雄為國捐軀。按照規制，李雄十歲的兒子李承祖可以繼承千戶職位。焦氏希望自己年方周歲的兒子李亞奴可以繼承職位，心裡生出一條毒計。她打發李承祖去陝西尋找亡父遺體，焦氏的如意算盤是，此去陝西，路途艱險，希望李承祖在途中死掉，這樣職位自然就由自己的親兒繼承了。卻沒有想到，小小年紀的李承祖，在一年之後，竟然成功帶回了父親的遺骸，安然無恙回到家中。

焦氏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她乾脆一發狠，下藥毒死了李承祖，並殘忍地將承祖的屍體肢解掩埋。焦氏為了掩人耳目，對外宣稱李承祖是得了惡疾離世。

正德十六年四月，嘉靖繼位，朝廷下詔，民間選女入宮。時年十二歲的二姐玉英因為相貌出眾被順天府選為候選人。後因年幼體弱，又被打發回家。李玉英雖然年齡不大，卻非常聰慧，她覺得弟弟的死一定跟後母有關，而惡毒的焦氏也打算斬草除根，把玉英姐妹三人統統害死。

兩年之後，大姐李桂英被焦氏賣給權貴家為婢。對在家的桃英，則動施毒打，並剝去她的衣服，逼她沿街乞討。李玉英對繼母的行為極其不滿，言語間也有所表露。焦氏懷恨在心，伺機報復。李玉英從小聰慧，學過一些詩文，面對生活的不幸，她時常寫一寫詩詞發泄心中鬱悶。她的一首《送春詩》，讀來哀婉動人：

「柴門寂寂鎖殘春，滿地榆錢不療貧。雲鬢霞裳伴泥土，野花何似一愁人。」

另一首《別燕詩》，更是寫絕了她的心情：

「新巢泥滿舊巢倚，泥滿疏簾欲掩遲。愁對呢喃終一別，畫堂依舊主人非。」

想起昔日父母在世時的美好幸福時光，李玉英不禁淚流滿面。

這兩首詩作無意中被焦氏發現，焦氏借題發揮，污衊李玉英跟男人私通，對其棍棒相交，並讓弟弟焦榕將玉英押送錦衣衛衙署，加以通姦、不孝之罪，而事先已經被焦榕買通的錦衣衛官員，把玉英關押入獄，擬問凌遲處死。

玉英在獄中受盡折磨，竟有一獄卒垂涎她的美色，欲行不軌，多虧她大聲喊叫，驚動了監獄其他人，那個獄卒倉皇離去。

此刻的玉英萬念俱灰，本打算就此認命。但當她得知嘉靖帝許蒙冤者重新伸冤的詔旨之後，心中又燃起一絲希望。在暗無天日的詔獄中，每當想起姐姐、妹妹、弟弟以及自己的悲催遭遇，心中憤懣之氣油然而生。她不甘命運的安排，要為自己、為家人拚死一搏。於是在監獄中借來筆墨，洋洋洒洒寫下千字奏本，把事情原委細說，請求皇帝為其伸冤，並把兩首詩附在其中，請有司判斷有無通姦之事。

奏本寫好了，借妹妹桃英來探監的機會，囑她藏好奏本，帶出監獄，送往通政司衙門喊冤。十歲的桃英非常懂事，她沒有辜負姐姐的囑託，成功地把奏本遞交給了通政司。（通政司是明太祖朱元璋時代設置的新機構，為了下情上達，收各地奏疏、受理民間上書以及各地百姓冤狀等事）

「臣之死固無憾矣，十歲之弟，果何罪乎？數齡之妹，又何辜乎？臣母之罪，臣不敢言，《凱風》有詩，臣當自責。臣之死固不足惜，恐天下之為繼母者，得以肆其妒忌之心，凡為兒女者，得以指臣之過也。是以一生而污風俗，以一身而褻綱常也。」讀到這裡，嘉靖皇帝的眼眶已經濕潤了，他本是至孝之人，一年前為了給父母爭名分，不惜跟群臣鬧翻，這就是明史上著名的大禮議事件。如今他看到李玉英的遭遇，同情之心陡然而生。他下旨三法司重新會審此案。

案件的事實是清楚的，三法司經審理後很快復疏：「李玉英所訴屬實，李承祖確被焦氏謀害，李玉英和人私通，則是子虛烏有、不實之詞。」 嘉靖皇帝當即下旨：「李承祖死於無辜，焦氏妒忌之心，罪實難容，依律處斬。李玉英著錦衣衛選量才婚配。」一場冤案終於得以昭雪，李玉英不但為自己和家人成功伸冤，還順帶解決了自己的終身大事，也算的是因禍得福了。

她的那篇伸冤奏本，引經據典，至今讀來仍然讓人讚嘆不已。文辭可以打動通政司堂官和皇帝，這也是她冤案得以昭雪的一個原因吧，看來，要勝訴，訴狀寫得好不好，真的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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