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西班牙冒險家如何征服印加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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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美]查爾斯·曼恩 譯｜胡亦南
摘編自《1491：前哥倫布時代美洲啟示錄》，中信出版社出版
印加近親通婚的傳統
印加帝國的基本歷史已為世人所知。據卡貝洛·巴爾博亞（Cabello Balboa）的編年史可知，第九任國王帕查庫提於1471年安詳去世，長期出任軍事統帥的其子托帕·印卡如今戴上了帝國的「皇冠」。
托帕·印卡開創了印卡娶其親姐妹的傳統。事實上，托帕·印卡有可能許娶了自己的兩個姐妹。這種習俗從遺傳學上看自然是有缺陷的，但在他們看來，唯有印加皇帝近親的血統才足夠純粹，可以為其生育其繼承人。
印加皇帝在發起軍事行動的同時，其姐妹兼妻子以及後宮數百上千的妻妾也作為陪同隨軍出征。如此大規模的近親婚配，似乎也沒能阻擋住帝國前進的腳步。
到他1493年去世時，托帕·印卡已經發兵深入厄瓜多和智利的腹地，把塔萬廷蘇尤的面積再度擴大了一倍。托帕·印卡在世期間征服的地域之廣，使其可與亞歷山大大帝和成吉思汗並肩。
托帕·印卡的死引發了一場皇位之爭。塔萬廷蘇尤對繼承權沒有嚴格規定，而是由印卡本人來選擇他認為最有資格登基執政的兒子做皇儲。托帕·印卡的眾多妻妾給他生了60多個兒子，所以他有很大的選擇餘地。
惜乎哉，托帕·印卡顯然是先選中了一個皇子，到了臨死前又改變了主意，換成了另一個作為繼承人。兩名皇子身邊形成了各自的派系，而這導致了一場混戰。
被廢黜的上一個皇子或遭驅逐，或被殺死，而托帕·印卡死前確立的那個皇儲則取名為瓦伊納·卡帕克（Wayna Qhapaq），並登基稱帝。
由於新帝還是一名十幾歲的青少年，因此由他的兩名叔叔出任攝政王。其中一人篡位不成，為另一人所殺。最終，小皇帝長大成人，開始親政。
他親政後最先採取的措施之一，就是殺掉了自己的兩個親兄弟，以避免未來再現承繼問題。隨後，他循其父之例，娶了自己的親姐妹。
瓦伊納·卡帕克不是他父親那樣的軍事冒險者。這或許是因為塔萬廷蘇尤的可治理性正在接近其地理限制的極限，在帝國漫長的南北線上的交通，已經發展到了最大限度。
瓦伊納·卡帕克把多數時間都放在了組織帝國的公共事業項目上。這些項目的政治意義通常要大過其實際意義。印加皇帝因為相信懶惰會引發反抗，所以命令那些閑置的工作團隊毫無實際意義地「把山從一處移到另一處」。
阿塔瓦爾帕失去繼承權
到1520年前後，帝國的鞏固工作完成了。瓦伊納·卡帕克隨即親率大軍入侵厄瓜多，意圖向北部擴張帝國的疆域。這是一次回歸之旅：他正是在其父的一次軍事行動中生於厄瓜多南部的。這次，他也隨軍帶上了一位名叫阿塔瓦爾帕（Atawallpa）的皇子。
他們沒有獲得成功。在潮濕的熱帶雨林地區居住的人們並不屬於安第斯的文化體系，也沒有興趣參與其中。他們進行了兇猛的抵抗。遭遇埋伏的阿塔瓦爾帕被迫撤軍。
瓦伊納·卡帕克被這次失敗激怒了，他離開了自己的行宮，並在殿前公開責備了阿塔瓦爾帕。印卡大帝御駕親征，再度展開攻勢。印加將士帶著棍棒、標槍、弓箭、長矛、投石器和銅斧，穿著華美的羽毛斗篷和銀制胸甲，臉上塗著恐怖的圖案，大舉沖入北部海岸的森林。
雙方進行了拉鋸戰，直到對方在一次突然反攻中把瓦伊納·卡帕克從其轎子里掀了下來。這是一個恥辱。這名差點兒被敵人俘獲的皇帝被迫像新兵一樣，走回了自己嶄新的宮殿。印加軍隊也重新整編，退回原地。在持久的作戰後，印加部隊將敵軍征服。
印加帝國遺址
瓦伊納·卡帕克發現厄瓜多和暖的氣候比寒冷的庫斯科更合自己的口味，於是把奏凱還朝的時間推遲了6年。他穿著鬆軟的、由吸血蝙蝠的毛做的衣服，拿著一碗棕櫚酒（或者叫吉開酒，一種由碾碎的玉米製成的、與啤酒相似的泥狀飲料）在自己的宮殿里四處遊盪。
1525年，瓦伊納·卡帕克在他的厄瓜多行宮裡忽然發病死去。諸皇子為了贏得繼承權，再次爆發了血腥的鬥爭。這場鬥爭的細節是含混不清的。但是在臨終前，這名印加皇帝似乎放棄了並不出眾的阿塔瓦爾帕，而選擇了一個名叫尼南·庫尤奇（Ninan K』 uychi）的兒子繼位。
不幸的是，尼南·庫尤奇在瓦伊納·卡帕克去世前就死於同樣的疾病。下一任皇位繼承人是一名身在庫斯科的19歲的皇子。大祭司們照例進行了占卜，以做出決斷。他們從卜卦中得知，這名皇子會相當不走運。
一名祭司趕去向瓦伊納·卡帕克彙報這個不幸的結果，卻發現他已經去世了。因此，皇位之選被交由王宮貴族們決定。他們選定的就是這名19歲的皇子，他看來也是上一代印卡定下的最終人選。
這名青少年繼位的主要資格在於，他的母親是瓦伊納·卡帕克的親姐妹。儘管如此，他對自己的立即登基毫無懷疑，他甚至沒有等等看瓦伊納·卡帕克是否為他留下了什麼最後的交代或遺願。
這名新的印卡大帝取名為瓦斯卡爾·印卡（Washkar Inka，意為「金鏈印卡」）。阿塔瓦爾帕留在了厄瓜多。
與此同時，瓦伊納·卡帕克的木乃伊被裹上了華麗的服飾，坐上裝飾著羽毛的金轎子，回到了庫斯科。一路上，先帝指定的顧命大臣（四名高級貴族）謀劃廢黜並殺死瓦斯卡爾，再換個皇子繼位。
在大隊人馬已經接近庫斯科的時候，一些事引起了瓦斯卡爾的懷疑，或許是他發現了阿塔瓦爾帕和大半印加軍隊還一道駐守在厄瓜多，也或許是反叛者接觸過的一名忠誠的皇叔向他透露了風聲。
在為父親舉行了盛大的葬禮之後，瓦斯卡爾命令4名遺囑執行人逐一地去見他。這給了他逮捕他們的機會。隨之而來的是拷問和處決。
粉碎了政變圖謀的瓦斯卡爾，接著清除了其繼位道路上剩餘的所有反對者。鑒於瓦伊納·卡帕克並未真正娶過瓦斯卡爾的母親（嚴格地講，二人的結合不但算是亂倫，且沒有合法性），這名新印卡命令其母與其父的乾屍補辦一場婚禮。瓦斯卡爾進一步通過迎娶自己的親姐妹，而鞏固了他作為統治者的資格。
失而復得的王位
內戰大概是不可避免的了。在詭計多端的朝臣與將軍的挑唆下，阿塔瓦爾帕和瓦斯卡爾之間的關係，在幾年內從隱蔽的懷疑發展為公然的敵對。
瓦斯卡爾身居庫斯科，整個國家機器都任其調遣；此外，他的皇權得到了普遍的接受。遠在厄瓜多的阿塔瓦爾帕麾下有著一支身經百戰的部隊和最好的將領，但是他繼位的正當性不足（其母只是其父的表親而非直系血親）。
戰爭持續了三年多，在安第斯各地反覆拉鋸，場面血腥至極。瓦斯卡爾的軍隊在開局階段取得了優勢，侵入了厄瓜多，捕獲了阿塔瓦爾帕，其間還險些扯掉他的一隻耳朵。
阿塔瓦爾帕隨後挖地道越獄而出，逃回厄瓜多，重整軍隊，並將其敵人向南驅趕。在一座靠近如今秘魯和厄瓜多邊界的高原上，由阿塔瓦爾帕親自統率的北方軍隊重創了瓦斯卡爾的部隊。
勝利者捉獲了瓦斯卡爾麾下的主將，並將其斬首。阿塔瓦爾帕在此人的頭骨頂部裝上了一個碗，又把一個壺嘴塞進了牙齒間隙，把這改良過的頭骨用作自己喝吉開酒的杯子。
在戰勢開始對其不利的時候，瓦斯卡爾離開了庫斯科，自己率軍作戰。阿塔瓦爾帕派遣部隊迎頭趕上，與之交鋒。在一場恐怖的戰鬥後，瓦斯卡爾在1532年夏的一次伏擊中被俘。
卡哈馬卡之役
阿塔瓦爾帕的將領們把這名印卡作為俘虜帶到了庫斯科，並在他面前處決了他的妻子、孩子和親戚。與此同時，阿塔瓦爾帕的勝利之師緩慢地向庫斯科行進。在1532年的10月或11月，勝利者在小城卡哈馬卡（Cajamarca）外停了下來。一群陌生人剛剛在此登陸。
好奇的阿塔瓦爾帕決定等著這群陌生人的到來，西班牙冒險家皮薩羅說服阿塔瓦爾帕來到三面被高大的空建築物所包圍的卡哈馬卡中心廣場與西班牙人會面。
弗朗西斯科·皮薩羅，西班牙冒險家，秘魯印加帝國的征服者。
這位即將登基稱帝的皇子於1532年11月16日坐著羽毛裝飾的金轎子來到卡哈馬卡，皮薩羅把馬匹和火炮藏在城鎮廣場兩旁的建築物里。一名西班牙神父把一部在長期旅途中沾得滿是污漬、對印卡來說毫無意義的基督教祈禱書呈獻給阿塔瓦爾帕，而阿塔瓦爾帕不耐煩地把它扔到一邊——這為西班牙人的襲擊提供了一塊法律上的遮羞布——褻瀆聖典。
西班牙人開動火炮，穿戴盔甲，爬上駿馬（所有這些，印第安人都聞所未聞），忽然闖入廣場。印第安人在煙霧、火光、鋼鐵和前進的動物面前大為恐慌，試圖逃離現場，在此過程中互相踐踏，引發數百人死亡。西班牙人利用對手缺乏武器這一點，屠殺掉幾乎所有其餘印加士兵，並俘獲了阿塔瓦爾帕。
對於勝利，皮薩羅的表現並沒有如人們想像的那樣興高采烈。雖然他已經從西班牙各殖民地中掠取了大量的財產，在秘魯登陸後，他意識到自己小得可憐的武裝力量正在走入一個強大帝國的咽喉部位。
即便是在卡哈馬卡取得了令人震驚的勝利之後，他還是掙扎於自己的恐懼和野心之間。而就他的處境而言，阿塔瓦爾帕觀察到了印加的黃金白銀對歐洲人判斷力的影響。
貴重金屬在塔萬廷蘇尤並不像它在外界那麼珍貴，因為當地不使用貨幣。在這位印加統治者看來，黃金對外國人的吸引力，顯然是他把局勢引向對自己有利方向發展的最佳機會。
他表示，作為獲釋的條件，他將用黃金鋪滿一個長22英尺（約6.7米）、寬17英尺（約5.2米）的房間，再用白銀鋪滿兩個同等大小的房間。皮薩羅很快就同意了。
從1532年12月到1533年5月，大量貴重物品，包括珠寶、精美雕塑和建築裝飾，由大隊美洲駝背著前往卡哈馬卡。在阿塔瓦爾帕履約並交足贖金之後，皮薩羅把一切都熔成了鑄錠，並用船運往西班牙。
西班牙征服者並未信守他們的承諾。他們沒有釋放阿塔瓦爾帕，而是把他絞死了。隨後，他們兵發庫斯科。
這168個人幾乎是一舉就給地球上最為龐大的帝國造成了一次毀滅性的打擊。誠然，他們還遠未取得全面勝利：血腥的大戰還在前方等待著。甚至在西班牙征服者佔領庫斯科之後，帝國依然在內陸地區重整山河。
當地人與西班牙軍隊之間的戰鬥持續了40年。然而皮薩羅的卡哈馬卡之勝的重要性不可否認。他擊潰了大於己方50倍的部隊，得到了歷史上最大一筆贖金，戰勝了持續五千年之久的文化傳統，而且還沒有造成任何己方人員傷亡。
《1491：
前哥倫布時代美洲啟示錄》，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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