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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下河詩歌群:他們存在著並生長著

以對大自然的書寫而言,既往的詩人大多追求的是對自然美的呈現,對物我合一境界的融入。而現代詩人,在融入的方式上則滲透著現代感的生命意識。


存在著並生長著——淺議里下河詩歌群體


文| 葉櫓

自從2013年泰州市文聯有意識地組織有關專家學者論證「里下河文學流派」的存在及其發展規律以來,這一概念正在日益獲得人們的關注。我在這裡只就「里下河詩歌群體」這一現象,提出一些膚淺的看法。


嚴格地說,里下河所涉及的地域範圍並不是很大,但是因為有了高郵的汪曾祺,以及三泰地區一批頗具影響力的作家的出現,就使得這一話題有了較大的可議性。泰州文聯已經組織出版了小說和散文叢書,詩歌叢書也即將問世,我趁這個機會議一下對詩歌的看法,也算是恰逢其時吧。


我想首先說明一個觀點,在我談及這個詩歌群體時,其中一部分人是既出生在里下河地區又至今還生活工作在這裡的人,最典型的像龐余亮、崔益穩、翟明、金倜、王壟、王干榮、王玉清等人,因此他們的詩從鄉土意義上說,是最有代表性的。但是我們評價詩的標準並不以此為「惟一」,這些詩人的成就和影響還有大小的區別。還有一些詩人雖然在此出生或工作過,但後來又離開而到別的地區了,但他們的詩都留下了或多或少里下河地域的痕迹。像子川、丁捷、沈浩波、汪向榮,就屬於這一類詩人。最後涉及的較多的詩人,從老一輩的沙白到至今活躍在詩壇上的中年詩人,他們包含了鹽城、南通、揚州等地的詩歌中堅力量。像小海、姜樺、義海等人,把他們列入里下河詩人群,是否存在「擴大化」的傾向?的確,從狹義的里下河流域看,他們無論從出生地點和工作領域,都不在里下河範圍,但是,我們不妨從「泛里下河」的意義上來考察這種文學現象。首先,從蘇北平原的地域文化之間的緊密聯繫,以及互相交流的普泛性考察,我們看到許多詩人在表現這一領域的自然景觀和風土人情上存在著極大的相似性。譬如老詩人沙白筆下的田園風光,和子川、小海、姜樺、義海等人所表現的一些鄉土風情,同龐余亮、崔益穩等人詩中傳達的景觀與風俗,總體上都給人以相似性的感受。而且這種相互交流和影響,也必將隨著現代社會發展的進程而逐步地擴大著和緊密著。這正是一種難以逆轉的趨勢。「里下河」不過是它們的特徵性指稱,不必拘泥於它們的地域性涵蓋。其次,對於詩人們的創作傾向而言,這個概念的提出不應該是一種拘束,而應當看成是在某一地域內倡導多樣性追求的標誌。我們曾經有過「荷花澱派」、「山藥蛋派」的界定,但是似乎由於對這些「派」的界定有點狹隘而使得一些代表性人物辭世後而終於難以為繼。如果「里下河文學流派」得以成立並被認可,它需要在汪曾祺以降的眾多作家和詩人中,尋找到一種共同的精神資源和美學追求,否則很難不遭遇同樣的命運。自然,任何個人或團體都不可能對此「一錘定音」,我們需要通過眾多作家和詩人的共同努力來探索一條正常健康的傳承的道路。

里下河詩歌群:他們存在著並生長著


以上所說的是我對這個問題的總體看法。作為對一種詩歌現象的界定,我想還是應當對它們的總體特徵作些簡略的描述。下面就談談我的看法:


首先,就我認為的最典型的「里下河詩群」的詩人說一下感受。我曾經在高郵生活過15年,對於高郵、寶應、興化和三泰地區的人有過較多接觸。所以談他們的詩常常會產生如見故人的感受。子川的詩是我更為熟悉的,我對他的《小火輪》《二胡曲》等都留下極深刻的印象。我為他寫過多篇評論,此處不再談及。需要重點說的是龐余亮、崔益穩,他們二人的詩,前者有較多的藝術表現手段。他從一個相當典型的抒情詩人而逐步走向對生活的冷靜描述,在日常記敘中透視到生活底層中冷性的美和麻木的悲,應該說是非常深刻的變化和提升。限於篇幅,不作詳論。這裡引一首他的詩《芋艿堆》為例:


「在一大堆一大堆芋艿前/想哭一場的人/久久地望著天空//地球還在空中轉動/河水向東/一大堆又一大堆新挖出的芋艿/一聲不吭地/坐在院落里/半院的月光忍著//一聲狗吠,誰家的狗?/堆在高處的芋艿就老實地滾了下來/且滾個不停」。


從這種冷靜描述的生活畫面中,人們看到的和體驗到的,是一種什麼樣的真實與虛幻呢?龐余亮的最大優點和特色,就是這種虛與實的並存結構。這是不是一種人生的深層體察呢?至於崔益穩,他的詩的語感和調侃,特別讓人感受到一種對生活的貼近和親切。還有,他特有的觀察力,在貌似輕鬆的語氣里隱藏著尖銳的反諷。他的《模仿母親喊魂》,好像是一種「戲仿」,其實矛盾直指令人憂慮的現實生存狀態:

「如今母親追隨祖先去了/失去的魂一不注意變成鬼/那些鬼城取代了樸實的村莊/鄉親們變成安置區鬼人/則閑庭信步雲端高樓/燈紅酒綠間揮舞的筷子/瘋狂比畫失衡的生活節奏//母親母親,您不回應/我總是心慌/要殺死所剩無幾的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模仿您/在腎衰的村子間,喊魂」。


崔益穩大量的詩語中呈現的那種急促、連綿、冷笑中的機智和幽默,使我聯想到一些朋友那種音容笑貌,這或許也是三泰地區人們的一種精神風貌?還要特別提一下的是沈浩波,儘管他早已遠離故土而生活在首善之區,但他的詩的語言方式仍然流露出典型的「故土味」。一句「我們那兒管這種死法也不叫自殺/就叫『上吊弔死的』」,就是典型的大白話中對故土的懷念。還有那首《我在你的身上尋找》,似乎也隱含著他的回首與前瞻中的某種微妙心態。


里下河流域是一個地理概念,而「里下河詩群」則是一種精神狀態和追求取向。所以我們把包括鹽城、南通、揚州等地的詩人納入這個詩群。詩人對於自然景觀的感受,會由於時代變遷和社會進展而所感所思不同,恰恰標誌著詩同時代風尚和社會習氣有著不可分離的關聯。沙白筆下的田園風光,同當下詩人所寫的風貌不可能是一樣的。我們所關注的則是詩人進入客觀世界的一種方式。以對大自然的書寫而言,既往的詩人大多追求的是對自然美的呈現,對物我合一境界的融入。而現代詩人,在融入的方式上則滲透著現代感的生命意識。姜樺是一個寫了許多有關灘涂詩歌的詩人,但是他卻寫下《灘涂,沒有一首詩是我寫的》。這不是故作謙虛,也不是自我否定,而是在表達另一種對大自然的尊重的方式。他聲稱:


「寫出這些詩的,是大海、天空、草地、太陽星星的尾巴/是蘆葦、水杉、鹽蒿草、大米草、一隻只飛鳥翅膀上的雲/是丹頂鶴、灰鶴、長白鷺、震旦鴉雀和『四不象』的野麋鹿/一群人,搬雲運雨,身影漸漸隱進晚風中的地平線/一群鳥,飛翔,奔跑,姿態和速度各不相同/有關灘涂的詩句,長長短短、交錯不齊」。


詩人在這些詩行中寄託著他對大自然的尊重和感恩。在眾多以向大自然索取和掠奪為榮的人們眼裡,「萬物皆備於我」,他的任務就是為了滿足貪婪慾望而不擇手段。姜樺則把一切歸功於大自然的恩賜。由此而區分出兩種截然不同的精神價值觀。我想,作為詩人,姜樺無疑是令人尊重的。

丁捷是一個棲身於小說、影視和詩歌三界的多面手,他的長詩《蒼茫之歌》,從某種意義上體現了「泛里下河」的詩歌意識。他對「故土蒼茫」的感嘆,是把「蘇北,我們的老父親」作為主旋曲來謳歌的。蘇北有遼闊無垠的大地,當詩人面對這一切而抒發內心積鬱時,我們似乎可以從他身上讀出一種「蘇北意識」的詩歌形態。

里下河詩歌群:他們存在著並生長著



應該說,地域性絕不是詩人身上的惟一標誌,所以在這個詩歌群落中,我們依然觀察到一些詩人獨到眼光的呈現。翟明是一個寫詩很少卻對詩情有獨鐘的詩人。他主持的《泰州晚報》每周都有詩歌專版,這在全國恐怕是惟一的。他寫的詩也證明了他是有慧眼詩心的。且看《木屋》:

「你把吃剩的鳥骨/擲棄一旁/我在桌子的一端/回憶彩色的翅膀//你很好的味口/使鳥影急劇消失/沒有歌聲的森林/比墓地還要荒涼//如豆的燈火/在牆上無數倍放大/你的獵槍/我瑟縮成鳥,時刻提防/被一顆子彈運走//靜寂中/牆角的高壓鍋/悄悄膨脹」。


他的詩大都很短而意味雋永。這首《木屋》所氤氳和烘托的恐怖感,使人讀來有點毛骨悚然的味道,此味道非彼「味口」也。


庄曉明、汪向榮、布蘭臣是當下活躍在揚州詩壇的詩人。他們雖然同處一地,而詩歌的藝術追求各不相同。庄曉明在哲思中呈現出某種「復古」的傾向,體現他在對古典詩歌向傳統的回顧的同時,試圖追求一種把現代意識貫穿其間並有所提升的藝術理想;汪向榮則是曾經活躍在1980年代的詩人,如今重返詩壇,步入中年而銳氣未衰,他詩中那種愛憎分明的精神取向,最為鮮明地表現在他的語言氣度中;而布蘭臣則是近年湧現出來的新秀,他的語言陳述中隱藏著一種奇詭的想像,以及對思緒的迷宮般的呈現預示著他未來的發展空間。


以上是對於我認為屬於里下河詩歌群體中一部分詩人的簡略評介,顯然無法全面地展現他們的詩歌創作成就。我在前面談過,作為一種詩歌群體,他們的存在是不爭的事實。但是對於以「里下河」的地域性命名,則尚屬於探討研究的話題。歷史上對某一種文學命名是否能夠成立,往往會有不同的看法。我對里下河詩歌群體的認定,也尚屬於在探討研究之中。如何命名一種詩歌現象,也許不是十分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們要從這種現象中,看到一些有代表性的人物的藝術追求。我之所以把這篇文章用「存在著並生長著」來加以表述,正是想以此表達我對這一詩歌群體的認知和肯定。它們的存在是客觀的詩歌現象,而它們生長著的狀態,則是需要進一步加以探討和研究的。我提出這個觀點,目的在於吸引更多詩歌評論家的注意,以便在不同觀點的爭辯中使這種詩歌現象獲得更為明確和科學的認定。如果這種初衷得以實現,也算是達到了拋磚引玉的目的了。


圖片來自網路

里下河詩歌群:他們存在著並生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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