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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兆言:人人都在談論莫言,卻很少有人讀過他

葉兆言:人人都在談論莫言,卻很少有人讀過他



當地時間2012年12月10日,中國作家莫言上台領取諾貝爾文學獎,圖片來自東方IC

文 |葉兆言


我是一名來自中國的作家,在我的祖國,經常會被問起你為什麼會成為一名作家。


這是一個很常見的問題,作為一名寫作者,作為作家同行,大家都可能遇到過類似提問,有時候是別人這麼問我們,有時候是我們自己在問自己。


我想起了自己的小時候,我們家有很多藏書,書是我童年記憶中最深刻最具體的一個東西。我從書脊上開始學習認字,父親用毛筆在紙片上寫好了一個個大的方塊字,我拿著紙片到書櫥上去尋找核對。

這在當時,是一種很有效的哄孩子方法,對父親來說輕而易舉,對兒子來說卻是樂此不疲。中國有句古話,叫「寓教於樂」,差不多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事實上,我父親根本不太會哄孩子玩,他甚至都沒給我買過一件像樣的玩具。


我們家的藏書確實很多,在最顯眼位置,是一些馬列著作和毛澤東選集,還有各種偽裝門面的政治書籍,然後整整一面牆,都是高大的書櫥,都是翻譯出版的外國文學作品,絕大多數是西方文學,包括很多經典的俄國以及蘇聯時期著作。


當然,也有東方的文學著作,它們的數量很少,非常少,相比之下,日本文學作品要略多一些,總之數量不是太多,被放在最不顯眼的位置上。


我父親後來受到了批判,他的領導給他加了一個罪名,在馬列和毛主席著作的幌子下,收藏了無數的大毒草。文化大革命開始了,我們家所有的書籍都被沒收,那時候,我還只是一個九歲孩子,看著父親借了一輛手推車,將家中的藏書送往指定地點,一趟又一趟。

再後來,大約也就是三年後,收繳藏書的房間要騰空出來讓年輕人結婚,我們家的書又都歸還了,又逐漸恢復成了往日的模樣。


在那個時代,閱讀是不被允許的,然而我卻有幸開始了天天與書為伴的生活。


可以這麼說,我的青少年時期,就是總是面對這些圖書,在無聊的時候,在沒有其他娛樂的生活狀態中,我有意無意地在閱讀,閱讀了許多文學作品,這些作品大都是翻譯過來的世界名著。


我能成為一名作家,肯定是與青少年時期的閱讀有關。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中國掀起了一陣前所未有的文學熱,太多的中國人投入到了文學創作的夢想之中,我不過是其中非常不顯眼的一員。


時至今日,文學的熱潮已變成一個遙遠記憶,文學已經非常邊緣化,已經不再重要和顯赫,我還能在這個潮流中倖存下來,寫了一大堆自己不是很滿意的作品,並且還能繼續在從事寫作,還能夠來參加此次盛會,這無疑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情。

葉兆言:人人都在談論莫言,卻很少有人讀過他



八十年代在三聯書店閱讀的人群


作為一名作家,一個記錄時代的寫作者,我總是情不自禁地會想起青少年時代所面對的那些書櫥。我不得不承認,外國文學對自己的影響巨大。我可以毫不掩飾地說,自己更喜歡外國作家。

在我看來,外國文學永遠都是優秀的,對我們來說往往會有著更好的啟迪作用,而我們寫作的最大理想,就是當仁不讓地躋身世界文學之林。這也是我們為什麼要寫作的一種動力,對於一個中國作家來說,外國文學是一個龐大的整體,世界文學是一座高山。


中國文學只是與之相對應的一部分,在世界文學的大版圖上,中國文學以及東亞文學,或者再放大說到整個東方文學,它的影響力都要相對地處於弱勢。


換句話說,不管有著什麼樣的原因,不管事實上我們已經取得了什麼樣的成就,在別人眼裡,我們總還是做得不夠好,還不夠出色。


中國有一位叫莫言的作家,他只比我大兩歲,是一位非常優秀的作家,他的作品足夠讓我們感到驕傲。大家都知道,他已經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已經獲得世界認可。


但是即便是如此出色的一位中國作家,當我有機會和外國人聊天,與外國的作家同行在一起切磋,提到莫言的名字,大多數人對他的作品仍然一無所知。


我曾經聽一位法國作家說起莫言,他說了不少,如何如何,怎麼樣怎麼樣,向我們介紹法國人怎麼看待這位中國作家。當然,這只是在公開場合,面對著好奇的中國聽眾,是聽眾逼著他說的。


議論一位諾貝爾獎文學獲得者無疑會很時髦,用同樣時髦的中國話說,這是一個大家都忍不住要關心的熱點話題。


我很奇怪這位法國作家竟然說了那麼多的莫言,於是在私下聊天之際,問他究竟看過哪些莫言的作品,得到的回答是一部也沒看過。


這就是真相,這就是文學的真相,不僅西方不了解中國文學,不了解我們東方的文學,事實上,我們自己也不太了解自己。


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後,他的作品開始大賣,不止一位朋友問我他的作品究竟怎麼樣,如果要準備閱讀,最好是讀哪一篇,他的哪一本小說最好。人們在客廳議論,在餐桌上批評,很隨意地發表自己對莫言的看法,可是一旦說起他的作品,就沒辦法再繼續深入下去。


當下的文學現實就是這德行,恰如其分的評價,已經變得無關緊要,變得根本不靠譜。一個真心熱愛寫作的人,在現實環境下,往往會覺得很尷尬,覺得很孤獨。然而既然是真心熱愛,那就必須義無反顧,必須繼續前行。


相對而言,中國作家都是比較虛心的,我們知道自己的不足和缺點,我們願意向別人學習,願意並且繼續尊重西方文學,然而我們更相信自己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


中國人相信風水是會輪流轉的,我們還有這麼一句古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世界文學的版圖不會一成不變,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在世界文學的櫥窗里,中國文學,韓國文學,以及整個東方的文學,都會找到最適合自己的位置。


(註:本文為作者在「第二屆世界韓文作家大會」上的發言。)


【作者簡介】


葉兆言|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著有《花煞》《燭光舞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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