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GDP增長為目標是否正確？

本期作者：理查德·戴維斯（《新經濟學》作者）

經濟學的意義何在？似乎是讓世界變得更加富裕。當全球GDP 迅速增長時，悲觀的科學家們會欣喜不已，要知道，他們唯一的擔心就是增長放緩。然而，在現在這個時候，不可言喻之物正取代著有形之物，至少對虔誠的基督教徒來說是這樣。而在大多數老百姓看來則恰恰相反，他們認為有形之物取代著不可言喻之物。如此一來，現在應該思考收入最大化是否應該成為經濟政策最重要的終極目標。

很少有人把豐厚收入本身視為終極目的，但有一個顯著的例外，那就是埃比尼澤·斯克魯奇———查爾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 的小說《聖誕頌歌》(A Christmas Carol) 中那個「唯利是圖、貪婪吝嗇」的反面人物。無論如何我們都能真切地感受到：收入會讓人們過上更舒適的生活。確實，就民眾的預期壽命而言，世界上最富裕的十個國家要比最貧窮的十個國家多出25年。人們有了更多的現金後，就能接受更好的教育，體驗更加豐富的休閑活動，品嘗更加健康的食物，而這些都有助於改善生活質量。

然而收入並不是唯一至關重要的因素。紐約大學的威廉·伊斯特利(William Easterly) 在1999 年的一篇論文中運用1960 ~ 1990 年的數據研究了經濟增長同81 個不同生活質量指標之間的關係。研究發現，經濟增長的重要性只在32 個指標中超過了其他要素(如技術變革或社會習俗變更)。另外還有一份發表於2014 年10 月的調查，該調查在對43 個國家進行研究後發現，新興市場民眾的生活滿意度略低於富裕國家的民眾。

如果說收入並不能作為生活質量的理想標準，那麼還存在其他合理的標準嗎？近年來，焦點紛紛轉向「幸福」層面。聯合國自2012 年來開始發布年度「全球幸福指數報告」。英國政府每年都會評估全國的「個人幸福指數」。但芝加哥大學的瑪莎·納斯鮑姆(Martha Nussbaum) 表示「幸福」也有其局限性。斯克魯奇發現清點財富容易，但明確「幸福」狀態就沒那麼容易了。人們往往具有哲學家所說的「適應性偏好」。換言之，人們可能無法說出他們「真正的」幸福感。《聖誕頌歌》中那位惱人的聖潔英雄小蒂姆雙腿殘疾、家徒四壁，但他感到很幸福。按理說，他不應該感到幸福。斯克魯奇雖然腰纏萬貫、身體健康(除了聖誕節的那些幻覺)，但他感到痛苦。不過，如果以此斷定小蒂姆境況更好，那也有點奇怪。

既然衡量幸福如此困難，那麼經濟學家還有其他標準可以參考嗎？哈佛大學的阿瑪蒂亞·森(Amartya Sen) 認為「能力要素法」行得通。對能力的界定並沒有那麼清晰。簡單地說，人們有理由重視的某件東西就是一種能力。

潛在的能力無窮無盡，如健康長壽的機會、參與政治生活或獲得良好成長的自由。森表示，經濟學家應該努力實現能力的最大化：收入只是實現目標的眾多方式之一。

這就引出了一個問題： 社會應該讓哪些能力最大化呢？有人擔心，「能力要素法」帶有濃烈的家長式作風，即由政府決定什麼對其公民是最好的。領先的理論家又強化了這種觀點。納斯鮑姆甚至列舉出了對美好生活至關重要的「十種核心能力」。對熱愛自由的經濟學家而言，這一問題具有爭議性。

但「能力要素法」可能並不如表面那麼狹隘。有人堅持認為GDP 是衡量經濟進步的真正標準，這一行為本身就是一種價值判斷。此外，在森和納斯鮑姆看來，人們必須能自由地選擇最終應追求何種能力，選擇自由會影響幸福感。如果人們獲得了絕佳的機會，那麼他們最終的決定就沒有那麼重要了。相比於沒有收到進餐邀請的人， (像斯克魯奇那樣) 選擇放棄同家人朋友共享聖誕晚餐的人要更幸福，雖然這兩類人最終的狀態似乎沒有什麼區別。儘管很多人可以從聖誕晚餐中獲得不少樂趣，但這並不代表人人都需要參加。

衡量能力可能比衡量GDP、幸福感還要難，不過能力可以通過合適的標準來衡量。在預期壽命較長的國家，公民很可能會享受良好的醫療保健、免受污染等待遇，從而更容易過上健康長壽的生活。相比之下，如果一個國家不允許女孩上學或禁止婦女開車，那麼這個國家可能無法賦予女性充分參與公民生活的機會。

這些資料還用來衡量一些經濟成就。森於1990 年幫助設計的HDI (人類發展指數) 不僅將收入作為發展的元素，還將預期壽命和教育納入考慮範圍之中。如果按人均GDP 計算，挪威就是世界上第六個富裕的國家；但如果根據HDI 計算，挪威則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國家。2014 年12 月10 日，聯合國發布了最新版的「包容性財富指數」，用美元來衡量教育、健康等方面的情況。

但提高能力並不比提升收入簡單。雖然不丹的政府政策是根據這種觀念來制定的，但該國仍未居於HDI 排行榜前列。此外，「能力要素法」衍生出了眾多衡量標準，而且一個比一個複雜，使得GDP 再次奪人眼球。還有其他單憑一個數就可以合理地估計生活質量的標準嗎？不過，在《聖誕頌歌》結尾，就連斯克魯奇都意識到了GDP 不是生活的全部。

本文摘自《新經濟學——解讀現代經濟》，原標題為《普世歡騰： 以GDP 增長為目標是否正確》，作者：理查德·戴維斯。文中圖片皆為編者所加，圖片來自網路，編輯：張寧。

作者簡介

理查德·戴維斯（Richard Davies），英國前任財政大臣喬治·奧斯本（GeorgeOsborne）特邀經濟顧問，2015年6月前擔任《經濟學人》（The Economist）的經濟編輯。在加入《經濟學人》前，曾在英格蘭銀行工作，帶領團隊主營國際經濟和金融業務；擔任該行Financial Stability Report的首席執筆人，主要研究銀行業的穩定情況。曾在位於渥太華的加拿大銀行任職。入行之初為微觀經濟學家，曾在私人諮詢處工作，後擔任英國競爭委員會的政府反壟斷經濟學家。其學術研究發表在Journal of Money, Credit and Banking和Journalof Financial Stability等報刊上。曾在牛津大學林肯學院開設過經濟學課程。

圖書簡介

《新經濟學》是《經濟學人》（The Economist）推出的重磅圖書，書中每篇文章都出自《經濟學人》記者和編輯的充分討論與精心選擇，是《經濟學人》最近幾年經典文章的集成。本書覆蓋了幾乎所有經濟、金融和科技領域最新熱點話題，與當今世界緊密相關，語言機智幽默，觀點立場鮮明，是經濟金融界人士必讀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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