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門子：不懂功歸於上，最終只會自取滅亡

（首發於微信公眾號：婉如清揚）

賈雨村因貪墨被開除之後，又機緣巧合地搭上了林如海的線路，成功地利用賈府謀得一個好差事。上任應天府後，他洗心革面，想重新做一個好官。

這不，機會來了。他接到了個人命官司。

原來是兩家爭著買一個人販子拐的丫頭，結果打死人了。原來苦主是馮家下人，他的小主子馮淵被打死了。馮淵家小有田產，好男風，只是看到這個丫頭後，決定痛改前非，要把她買回家作妾。他看過黃曆，知道第三天是上好日子，決定那天來接人。不想賣主是個人販子，轉手又把丫頭賣給金陵一霸薛家，想得兩家錢財。馮淵知道後，帶著幾個家奴去理論，想先把丫頭奪過來。只可惜，爭鬥中馮淵被打死了。薛公子帶著丫頭和奴僕揚長而去，只留下幾個不相關的人。

人命官司其實很簡單。殺人償命，天經地義。薛蟠怎麼著都逃不了。可是馮家告了一年多，愣是沒人理。新上任的賈雨村大人大怒，大爆粗口：「豈有這樣放屁的事！打死人命就白白地走了，再拿不來的！」結果呢？在門子的指引下，案子變成了這樣：薛蟠「被冤魂索命，已死。」出於人道，薛家出了幾兩燒埋銀子——結案。

賈大人第一時間寫信給王家及賈家，上報事已辦妥，不必糾結。而出了大力氣的門子，卻被賈大人找了個由頭，遠遠地發配了。賈大人吃肉，門子沒喝到湯，還被踹了，什麼原因？

賈大人太黑？有那麼一點，過河就拆橋，可是門子呢？是不是也完全無辜？

這個門子，不是看守大門的人，他是衙門裡侍候官員的差役。一個差役，怎麼就能引導賈大人斷命案？他做了什麼事，讓賈大人非得把他踹遠點才放心？

原來，這門子，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雨村大發官威要捉拿人犯時，門子急忙制止。於是，密室詳談，賈大人得以成功斷案。

門子說了幾句話。

第一句：「老爺一向加官進祿，八九年來就忘了我了？」口氣大得很，潛台詞很明白，我是你的老相識，你應該記得我。這世間，多的是無緣對面不相逢的，何況八九年了，誰是誰啊。賈大人一句十分面善，給他台階了。可是門子接著說：「老爺真是貴人多忘事，把出身之地竟忘了，不記當年葫蘆廟裡之事？」賈大人雷震一驚，起了殺心。什麼叫把出身之地忘了？不記得葫蘆廟之事？對於賈大人來講，自己出身胡州望族，到自己這輩根基都沒了，寄身葫蘆廟賣文為生，是一輩子的恥辱，但眼前的這個門子——這個小沙彌竟然知道自己老底，太讓人吃驚了！但是眼前是用人之際，不能發作，於是他笑說原是故人，讓門子坐下，細細分析案情。

賈大人殺心已起，門子仍然沒有發現。他繼續發揮他天才的偵探精神。問賈雨村是不是準備了一張護官符，當得知他連護官符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時，門子立刻好為人師地上來好一頓教說：「這還了得！連這個不知，怎能作得長遠！如今凡作地方官者，皆有一個私單，上面寫的是本省最有權有勢，極富極貴的大鄉紳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時觸犯了這樣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連性命還保不成呢！所以綽號叫作『護官符』。方才所說的這薛家，老爺如何惹他！他這件官司並無難斷之處，皆因都礙著情分面上，所以如此。」拋開身份高低來說，這也算得是指路明燈似的話。對於新上任的賈雨村而言，當個有清譽的好官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得當長久，這樣，才有機會提高自家生活水平，讓自己官階更上一層樓。關於護官符的知識，他一概不知，如今知道這東西的存在，必須得知道。賈雨村看過上面的內容，尤其是知道薛家上榜，他的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聰明人一點就透，門子其實只需要把這東西給大人就行了。因為人家一點就透。只可惜門子沒看到賈雨村的精明，他仍然不斷地展示自己，結果展示越多，他死得越快。

當賈雨村問門子該怎麼結案時，門子得意地笑了。他說：「不瞞老爺說，不但這兇犯的方向我知道，一併這拐賣之人我也知道，死鬼買主也深知道。……」薛蟠逃往京城，留下的不過是族人；拐子和丫頭原來就住在他家隔壁，她本是甄英蓮，賈雨村恩人的女兒；馮淵的家奴告狀不過為了錢……

當賈雨村裝模作樣地同情這對小兒女時，門子再一次笑了，他笑「老爺當年何其明決，今日何反成了個沒主意的人了！小的聞得老爺補升此任，亦系賈府王府之力，此薛蟠即賈府之親，老爺何不順水行舟，作個整人情，將此案了結，日後也好去見賈府王府。」

當賈雨村假心假意地不能徇私枉法時，門子依然冷笑地教訓他：「老爺說的何嘗不是大道理，但只是如今世上是行不去的。豈不聞古人有云：『大丈夫相時而動』，又曰『趨吉避凶者為君子』。依老爺這一說，不但不能報效朝廷，亦且自身不保，還要三思為妥。」

門子不但諄諄告誡，還心思極為細膩地替賈雨村想好了斷案的過程。他說：「小人已想了一個極好的主意在此……」什麼老爺只管虛張聲勢，發籤拿人，至於他，就在暗中調停，讓被告家報暴病身亡，命令地方遞一張保單，並請神漢請仙，讓拐子實話實說，讓馮家拿錢走人等等事宜，總之，雨村大人只要坐在堂上，一切有他，一切由他。

最終，馮家在朝廷里並沒有什麼說得上話的人，而且主子爺也掛了，得了些銀子也就算了，王家賈家在得到雨村放寬心的信後，對賈雨村是多有感激，自然以後把他當作自己人。而這門子怎麼處理的呢？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不計較自己的出身，年少時的貧賤是賈雨村心底最深處的恥辱，門子卻曾經全看在眼裡，於是，後來找了個理由，就把門子給打發了。至於多年後，門子發跡再報前仇，那是另一回事。只是在處理這件事時，門子的確做得太多了。

人命官司並不難斷，雨村在得知護官符的存在時，就已經打定了主意。可是門子偏偏很愚蠢地選擇了秀秀自己的才華，大包大攬，最後自食苦果。

到底誰是主？誰是次？賈雨村多年為官，怎麼會不知道這起簡單官司背後的貓膩？其實他將英蓮定性為薄命女的時候，就已經決定視她為陌路——當初的確是不怎麼認識，就算甄士隱親來，也未見得會給面子——為了前途，什麼都可以拋棄！

門子地位低賤，掌握了重要的官方情報，報給長官，功歸於上就已經可以了，偏偏說話不知輕重，且又指手劃腳，完全沒有任何眼色地自顧自演，實在是自取滅亡。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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