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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 東

Lars


四天里幾乎就沒有見過老Lars睡覺。即便是在我凌晨四點肚子痛醒,穿過我租用房間的門、寬度只消一步就跨過的走廊,邁到他擺了兩張沙發的小客廳里,他依然陷在正對著房門皮革開裂的暗紅沙發里看電視。


四點鐘。其實住在老Lars的公寓地下室,這幾天我都睡得很好,沒有在夜裡無故驚醒,做夢也是很流暢地一夢到天明。昨天也許是喝了太多口味混雜的飲料代替平時的熱水,胃和小腹才同時痛起來。帶上洗手間的門之前我往Lars的離子電視機屏幕上掃了一眼。黑白的一幕公路上的森林,一排排樹木,正在汽車的發動機聲中逼近或說消逝。咔噠,我扭上洗手間的鑰匙,它纖細得令人覺得脆弱而多餘。

一瞥鏡子,皮膚都痛白了,一張臉真是從沒如此黑白分明過。


邁過兩道門跌回床上之前,看一眼窄條窗戶外,晨曦初露,跟我幾小時前回到這裡的日落時分沒兩樣。這裡的夏天明亮,漫長,沒完沒了,就像Lars永遠沒個頭的電視節目一樣,我心想。


老Lars其實挺倒霉。碰到我這個租客的第一天,他開著老舊的黑色汽車去至多兩公里開外的鎮火車站接我。我握了握他的手,一個老人的手,軟而溫暖,因缺了些乾爽而多少顯得無力。我意識到自己的手卻是冰涼的,大概這是為什麼Lars握我的手時微微哆嗦了一下。我鑽進汽車前,他顫顫巍巍地挪走了放在副駕駛座上的一個工具箱,那時我就聞到了一股車內濃濁的腐味。是潮朽的老房子或者一切老舊而邋遢的東西特有的味道,經年才能釀成,輕易無法祛除;對味道敏感的人,說不定會當場吐出來。我沒做聲,甩下雙肩背包爬進車門,聽Lars用搜索枯腸的英文單詞拼湊出的句子向我介紹小鎮中心的商店,說話間開車已把火車站從周圍繞上一遍。於是多忍受了五分鐘這樣的味道,他終於肯帶我回到住處。


說他倒霉是因為,或許我到來之前除了去鎮上超市買大袋的意粉和最好做的蔬菜,或者時不時拎回一隻避免任何二次加工的烤雞,他並不很多用車。而這次他的車被公路警察攔在了離家門口兩個拐角的迎春花叢前,帥氣的金髮制服小哥拉開副駕駛的門,問我跟他什麼關係。我們還聊了好一會兒——同時另一個警察在車後跟Lars辦著交涉,格外難纏的樣子——小哥的英文可比老Lars強多了。

我說,怎麼啦,他說,啊,沒事,沒問題。然後Lars重新上車繼續開了兩分鐘停下,我暗暗打開事先下載好了GoogleMap,定位顯示這裡確實是我租住的地方,有一顆黃色的小星星和標籤「家」。小哥和他的女同事從緊隨其後的警車上跨步下來,一人撕張單子給Lars,另一個則麻利地前前後後摘掉了他的汽車牌照。


是吧,多倒霉呢。其實直到我離開也沒搞清那天上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自那以後老Lars的黑色汽車就停在了木屋後面不曾動過,倒是給我提供了認路的方便。


這是啟程前一晚匆匆忙忙定下的住處,在老Lars和警察辦交涉的時候,我百無聊賴地忍受著車內的潮腐氣味,順帶百無聊賴地看完了手邊長篇小說的最後一章。從一段照不進陽光的樓梯下到地下室門前,我鬆了一口氣,想著總之可以放下背包,出發搭區間火車去看看城市。


住的房間有一張舊得看不出顏色的地毯鋪在木地板上,應該洗了很多次後就再沒有洗過。窗戶不是一扇,而是窄窄一個橫條,向外能看到一半的土壤和一半的樹木與天空,像是全都被裁成同樣比例的窄條後綳在窗框上。白色窗檯倒是乾淨得不真實,擺了一小瓶假的黃水仙花,在這暗暗的小房間里鮮艷得失真。


我放下背包環顧,整個房間里除了一張床單皺成一團的床,就是一張巨大的桌子和一隻巨大的立櫃。桌上橫七豎八擺滿陳舊積灰的鍵盤,很老式的黑色或奶油白色,連著膠結了許多斑漬的電源線。我驚異於如此之多的鍵盤所造成的荒誕感覺,像是走進了一間多年前被廢棄的大學男生宿舍,而今人去樓空,我一個陌生人不知在探尋和憑弔著什麼。多餘的床墊潦草地立在牆邊,棉紡表面上結滿細小的毛球,看著總之不會有舒服的感覺。而立櫃佔滿了門旁剩餘的牆面,塞著些紅的綠的PVC文件夾,竟然還擺著整套的廚具和一個電飯煲。想起在開車途中Lars說,你是中國人,那你一定要做米飯。我有一個電飯煲呢。

老Lars脫下他的暗藍色運動衫,搓著手對我說,床單枕套和被單他一會兒會為我洗好。似乎為了解釋,他補充,之前住在這裡的一個傢伙這兩天到別的地方去了,一周後回來。我想了想,點點頭沒說什麼。心裡卻以難以說清的態度琢磨,這個長期住著單身男人的房間曾經發生過些什麼事,牆壁上,床單上,桌子椅子地毯上?太正常了,正常得該發生的事情一定都發生過吧。


這樣想著,覺得這屋裡似乎也有些潮腐氣味。覺得我大概住進了一個大多數獨身年輕女人不會願意住的地方。


轉身拿出一些化妝包來,打算好好洗個臉再出門去。四點半起床趕早上的航班飛來,轉一班火車才到了這裡,多少有點憔悴。這麼一想,又覺得不如一會兒用點心化妝。


我和Lars休息的客廳只隔一道門廊。轉身看看門鎖,需要用鑰匙在裡面上鎖。Lars正拆著被單,我看看就轉身邁過門廊,走進對面的房廳去。他的房間倒是稍大一些,連著廚房和洗手間,各用一道門隔開。陽光也充足。只是一切都顯示這確鑿的獨身跡象,這間地下室里應當是從來沒有生活過女人。各種電源線、插頭、不明用途的機盒堆得亂七八糟,擺滿所有的牆角和茶几,佔據了本身不寬的過道將近一半的面積;一張沙發上鋪著幾層毯子,分不清哪些用來鋪,哪些用來蓋;一台碩大笨重的電視機擺在沙發對面的牆前,屏幕一片花灰,而在茶几與電視之間放了一個凳子,上面又擺著一台小一些的離子顯示器。往後租住的幾天,每當我邁進這間客廳,老Lars必定躺在他的沙發上盯著這片屏幕,看到我走近才急忙坐起身來,我卻往往沒等他來得及說什麼就走進了廚房或洗手間;只有少數時候,或者是我問他一些瑣事——類似超市的開門時間和去到哪裡的交通方式時,他會正經坐在窄窄的電腦桌前,對著這間屋子裡唯一一件可以稱得上現代化高科技的、看上去很新的液晶電腦,查一些有的沒的東西。


其實他應該是想跟我好好說上些什麼的。

洗完臉我回房間換了件衣服,計劃著下午出門到市裡的美術館看看。出於禮貌,我走進客廳和Lars告別,而他一欠身坐了起來,將我往旁邊的椅子上讓。


中午十一點過半,陽光燦爛得不像樣子,客廳的溫暖莫名有些令人留戀。我不由往前挪了挪步子。坐在他身旁,兩人中間正隔了茶几的一個角。


其實無非是一些慣常的談話,像是我到這裡想做些什麼,有沒有什麼計劃,讀書讀什麼,對這裡的第一印象怎麼樣。我問Lars他是否一個人住在這裡也是多餘的問題,他說是啊,他養的一隻大狗一周前死了。


我說,噢,真令人悲傷。

接下來,擺龍門陣一般,Lars跟我講了這個國家的富有,煞有介事地抓過一張超市的降價傳單來,寫下了他們上一年的國民生產總值。末了為了確認似地認真數了數零的個數,才跟我說具體有幾千萬億。


我說,噢,真是難以置信!


——彷彿我只有通過這些誇張的感嘆詞,才能證明我曾確實參與到談話當中。


而事實上我只是一知半解地聽進了一些零落而不知所起的陳述。我為這感到一些愧疚,稍微抵消了最初見到沒洗的皺床單的不滿。


Lars大概是最常見的挪威名字了。


我的房東先生老Lars,他老而溫和,麵皮似乎不可思議地薄,毛細血管透出的紅連成了一片,輕易淹沒幾根稀疏眉毛近乎透明的白色。剃著光頭,感覺好久沒有生長過頭髮的頭皮,在仲夏的太陽照射下溫暖軟和得像公寓門前疏鬆多孔的土地。一身條紋的寬鬆襯衫加灰白睡褲,領口掉了扣子,軟塌塌地耷拉在脖頸前一小片泛紅的皮膚上,看上去有些沮喪;褲腳蹭得起了毛,膝蓋處有小小的補或不補都顯得尷尬的破洞。屋子裡堆滿廢舊的電子產品。車子被警察收了也許是過期也許是偽造的前後牌照。要花費一天中大部分時間去做的事是看電視。大概是個做過些小壞事兒的普通人。普通人。像他的名字一樣普通。


第一天晚上我從市裡回到地下室時天剛剛黑下去,夏天特有的青草味徐徐在濃重的夜色里升騰。我帶著自己的房間鑰匙卻並沒有鎖門,地下室入口的門Lars為我留著;客廳里傳來電視的聲音,我簡單招呼一聲就進到房間關上門,看到洗好的床單被單已經粗糙地疊放在床尾。我摸了摸它們,邊角還沒有幹得很透,不過藍色條紋的棉布相當清爽,正是看不出性別的顏色和圖案。想到這裡我就笑了笑,展開它們一一鋪好。


也許我收拾了很久的行李。坐在床上回復了幾封郵件後夜就完全墨黑,我打開燈,燈光和地板的顏色差不多,都是一樣的溏心黃。


Lars敲門:Hi, 我可以進來嗎?


我遲疑了一下喊了句,進來。同時站起身。


老Lars看了看房間跟我說,噢,你已經鋪好床單了,我正要告訴你。我的烘乾機出了問題,不知道現在它們完全晾乾了嗎?


我說還好。


他看看我點點頭,又說,你要是覺得冷,我可以教你怎麼開調溫器,你覺得冷嗎?


他接著就幾步走到立櫃旁邊去,我挪了挪前說,啊,還好還好。


他又點點頭,倒是還沒有走的意思,但又不知說什麼。於是搓搓手,似乎為了擺脫短暫的局促。看到我的電腦還亮著屏幕,他彷彿又找到話題般地回到桌子前。我站在桌子和床沿的窄小空間里,此時不得不坐下。


他見我坐下看著電腦,就說,你在做什麼呢?也轉身坐在床尾。


我隱隱聞到他身上的氣味,老年人特有的氣味,不令人討厭,卻體會得出有些自憐的意思。我回過神來,答查幾封郵件而已。他說,哦,你用的是Think pad,IBM啊,你知道IBM嗎。


我有點不知怎麼回答,就站起身來繼續疊著衣服。其實剛剛已經疊過一遍,又展開了。


記不清隨後斷斷續續說了些什麼,老Lars站起來。我們互道晚安後,我就準備睡覺。洗過的被單散發著普通的肥皂味,是那種沒有品牌和特徵的氣味。它好像抹平了一些東西。為了抵抗不知從哪裡發出的、極其細小卻持續的電嘀音,我塞上耳塞,竟然很容易地入睡。


後來幾天我習慣看著窄窄窗戶里透進的自然光醒來,總是七八點鐘光景。房間里還是暗暗的,不知為什麼,給我在海底的感覺。


但打開房門,門廊的燈不關,很像是晚上。跨進客廳去又完全是另一種樣子,過於充足的陽光把這間屋子整個變成一張扁平的過曝膠片,老Lars還是陷在沙發里,整個人也融進一片刺眼的光中似地看不出具體的輪廓來。離子電視的聲音很克制,我瞥一眼卻在播著一場足球比賽,或是一部場景激烈的美國電影。


我想,也許是Lars身上的狀態讓他身邊的一切都變得無法浮躁起來,什麼狀態呢。就是老吧。就是這天之後我驚奇地發現,老Lars永遠都在看電視。我未曾見過他睡覺,吃飯,甚至不會聽見他用洗手間的水龍頭——他就那樣躺在那張沙發里,見我走進來就打聲招呼,根據著時機的不同變換用詞,我也回應著。


也習慣了不帶鑰匙出門。在開著小叢迎春花的鄉間公路上迎著太陽走,曲折著走到鎮火車站,查查時刻表隨時都可出發。晚上八九點回到小鎮天還遲遲暗不下去,Lars不鎖外間的門,廊燈也常亮。


老Lars對待我的問題有問必答,且常常用心至極。他讓我感覺只有在我問他什麼的時候,才會停止看電視。我站在他的沙發前,他就會起身摘下眼鏡,拿起遙控器把音量關閉,接著走到電腦前坐下來,查詢著列車的發車時刻或超市的開放時間,並且把電子地圖展示給我看。我常常在晚上回來時和Lars打過招呼,順便提著重得勒手的袋子站在電腦旁看著。其實得知了信息之後就想要馬上回房間去休息,可Lars卻像不肯輕易放我走似地不斷慢慢重複著But, But. 於是我還要站上一會兒,直到他說,Yes,nine o』clock it is,或之類相似的話。


可是我還是錯過了所有超市的開放時間,經常玩到很晚回來,因此沒有機會像老Lars


希望的那樣和他一起去超市買一些米回來,也沒有機會去到廚房裡用他的電飯煲做米飯。我只是時常燒水喝,搶在Lars問我要不要他幫我燒水之前。他還疑惑:我知道你們中國人喜歡喝熱水,可是為什麼呢。對了,你如果去超市還可以買些茶,你們中國人喜歡泡茶喝,我知道,可是我這裡只有咖啡。


掃一眼水池旁擱著濾紙的咖啡機,萃取器里還殘留著深褐色液體。似乎一股並不新鮮的咖啡酸味飄出來。我笑笑說,中國人覺得喝熱水對胃有好處。不過,我倒是也常喝咖啡。


他在我第一次燒水的時候問我是否需要杯子。我說不用不用,隨即把水倒進一個隨身帶著的玻璃瓶里。他手裡捧著一個白瓷杯,看著我笑笑就轉身出去了,多少有些失望的意思——我好像又一次魯莽地拒絕了他的好意。


Lars的廚房裡還擺著粗陋而大容量的各種罐子,幾大袋不同形狀的意粉和一水池沒有洗過的鍋碗,多得幾乎頂到水龍頭。每次燒水的時候要把水壺幾乎整個傾斜過來才接到水。我想著他是如何做飯呢,把水倒進鍋里燒開,抓過一袋開口的意粉不加斟酌地倒上小半鍋。打開所有巨大的調味罐,用自己也分不清洗沒洗過的湯匙挨個舀上一勺丟進半熟的水裡。用長柄湯勺攪一攪,等著面煮軟變熟。烤雞,一隻或者半隻,加熱或者不熱,切完了擱在盤子里。這樣的一餐,在廚房裡吃完和餐桌上想必並沒有兩樣。


總之一個人很多年都獨自吃飯,自己和胃都會變得逆來順受一些吧。我記起Lars的大狗死了,烤雞的骨頭也算不得善終,想想也是蠻悲傷的事情。


不過Lars倒是很為他的電飯煲驕傲,也不知是忘記了自己說過的話,還是有意強調,或者就是找不出什麼其他的話來和我這個中國人說。


而他又太渴望說話了。


有天晚上Lars問我他是否可以進房間來,其實門開著,他就站在門口。我說,進來啊。我移坐在床尾,老Lars看看周遭,拖了把椅子坐下。有些踟躕地問,所以你玩得怎麼樣呢今天?


我說,還不錯。


他點點頭說,你總是很早出門,晚上很晚才回來。


我想起什麼似的說,是啊,可是你總是醒著,我幾乎沒有見過你睡著。他解釋說,但是我白天睡覺啊。我說,那我明白啦。


也許又是一陣沉默,他走到立櫃旁邊看看,忽然指著立柜上的電飯煲說,啊,這裡也有一個。所以我有兩個電飯煲。你可以做米飯。我說,嗯,如果有時間的話我會的。我在宿舍都是自己做飯,但用電飯煲做米飯的時候反而很少。


他似乎並沒怎麼聽我說這句話。一會兒工夫又拿起一個噴霧劑,轉身有些興奮地對我說,你看這個。


我只好湊近了去看,不想他卻忽然沖著我的臉摁了一下按鈕。香霧噴出來,我的鼻子癢得厲害;忍回了噴嚏後,居然覺得這種香味很舒服。其實對於香氛我向來是不懂的。但是那個味道很淡,點綴著一些甜味,是不滑膩的香氣,如果可見,很像是磨砂的質感。我對他說我喜歡這味道,他隔著未散盡的香霧,模糊而真切地做出喜悅的表情來。


哦,老Lars應該很久沒有和別人聊聊了,我想。也不知他的大狗是為什麼死的。


老又是什麼呢,我感到不能理解。


……是再也不會被香霧弄到鼻子痒痒吧。


他靠在門邊的牆上,忽然跟我說,cherry,你知道cherry吧。


我努力地回想這個發音所對應的單詞,一時不知我該回答是或者否。他就接著說下去,現在這裡的cherry都開花了,一樹一樹的,你看到了嗎。你應該看到了的。


我聽到開花,才猛然意識到每個早晨經過的那棵白色花樹原來是櫻花樹啊。雪白的,藍天下面幾乎要閃著光。


我說,我知道了,我的城市也有櫻花樹,校園裡也有,只是它們是粉色。


老Lars說,cherry,很多品種,你有沒有去過日本?


我說,我很想去。……嗯,晚安。


他帶上房門,走出去了。猶豫了一下,等到估計他重新躺回沙發上,我轉動鑰匙將門輕輕鎖了一道。


原來是櫻花樹啊。


住在這裡的最後一晚,我洗了頭髮出來,見Lars坐在電腦前,網頁是一片空白。


他沒回頭地開口問我,你可以用網路嗎?


我說好像是不可以了。


他嘆了口氣。


No TV…他說……No TV。


我突然有點難過,可摸摸滴著水的頭髮,還是沒能坐下來跟他說,我們來聊天吧。


我說,那就早些睡覺吧。


他躊躇,起身坐回沙發里。我停留了一陣子說,晚安啊,Lars。明天我就走啦。


他突然說,嗯,我在想我可能要離開這裡了。


我嚇了一跳。


他接著說,我在考慮搬家,回到瑞典去。


……其實我想,有什麼不同呢?他始終無法找到一個既好心又健談的房客,只能重新買一台離子電視啊。


次日早晨我收好了行李,拿著化妝包去洗漱。電視似乎又可以用了,老Lars躺在沙發上對我說,早啊,Ren. 聲音輕快了不少。


我說早啊,噢對,我一會兒要走了,把鑰匙留在桌上。另外,還剩了半筒薯片給你,你看電視的時候可以吃。


我想起其實這幾天我完全沒有用過一次鑰匙,Lars足不出戶,每次都是我晚上回來之後鎖上外間的門。


把雙肩包甩在背上走進客廳。道別時我有種錯覺,彷彿我又是剛剛來到老Lars的地下室。


這裡的夏天明亮、漫長,沒完沒了,就像Lars永遠沒個頭的電視節目一樣。我心想。

房 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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