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永玉為他畫畫又題字，只為討一個獅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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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紙紮大王「聶鬍子」
文 | 物道
人們愛用「尷尬」來形容手藝傳承的現狀。是的，最好的那一批手藝人老去了，後繼的是有些青黃不接了。於是乎我們就要把這些傳統手藝和手藝人們渲染得苦哈哈、慘兮兮了嗎？可那些真正堅信手藝價值的人，他們對待自己的手藝，從來不會一把鼻涕一把淚，他們比我樂觀堅定得多。
記不記得小時候過節玩的紙紮燈籠？幾根彎彎的竹篾撐起一個肚皮，外麵糊上紙，塗上紅色，裡面點根小蠟燭，用繩子和竹竿吊著，就提著這個圓鼓鼓輕輕快快的小燈籠去找小夥伴玩鬧。
之後很久沒有見到過紙紮玩具了。直到前幾年，我在一次展覽上看見一隻紙紮小獅子頭：圓圓的藍腦袋，寬寬的腦門，長長的睫毛一開一合，金燦燦的眼珠，紅紅的如意鼻，鮮紅闊大的嘴巴，一對壽桃耳時不時地扇著，憨憨的特別惹人愛。
我不禁眼眶一熱。這樣一個可愛的，帶著「人氣」的紙紮小玩意，在這個離手工作坊已經很遠的時代，只有心中對紙紮有感情的人才能做出來。忙問館裡的人，他們說，這是湘西鳳凰紙紮藝人「聶鬍子」做的。
連黃永玉也要討他的獅子頭
「聶鬍子」聶方俊的名號在湘西一帶響噹噹，當年就是循著這個名字，在鳳凰古城一路找到了他的家。彼時聶老正在院子里擺弄著一副竹骨架，他抬眼笑著望向我們，一張四方臉上，花白的絡腮鬍子襯出一股精氣神，粗粗的眉毛底下一雙眼睛目光炯炯。
走進一樓的工作室里，只見到處堆著一個個未成品的骨架。我一眼看見了凳子上幾個五彩斑斕的龍頭，吹須瞪眼的露出小尖牙，還有圓滾滾的小豬、苗條的丹頂鶴。老爺子一手拿起一個，擠著眉毛表演起來，把我們逗笑了。「這一輩子，我都在玩著這些竹蔑，這些紙，這些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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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於「新華社記者龍弘濤」攝
在他心中，紙紮是「有情」的，每一處圖案都「物必有言，言必吉祥。」就拿獅子頭來說，古錢眼，如意鼻，壽桃大耳，處處都是吉祥的象徵。「你看它長眉毛捲成的五個雲髻，象徵的就是『福祿壽喜財』。」聶老撥弄了一下獅頭綠色的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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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於「新華社記者龍弘濤」攝
紙紮工藝很複雜，扎骨，糊紙，塗料，拼裝，要經過10多道工序，一個簡單的小作品也要花上四五天。可我最感興趣的是扎骨架。「就數您扎的最『萌』了！」老爺子笑了，隨手拿過來一件前不久完成的梅花鹿骨架，「扎骨架是最難的。它不像素描，畫錯可以重畫，紙紮是用竹蔑構形的，紮起來得一氣呵成。」端起一個骨架瞧，處處都是錯綜複雜的弧形，它不是我們想像的將竹篾一彎就了事，而是要用火烤，讓它慢慢變形固定。而且扎出來是不是那個最標緻的形狀，嘴說紙寫是表達不出的，只能憑手上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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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出神的手上功夫，怎麼就只有他「聶鬍子」有呢？老爺子說，從小在父親那裡學紙紮的時候，他就不滿足於只是扎龍、鳳、獅等動物，看得見的寫實動物，他都要扎。他最喜歡去動物園，細細觀察每種動物，在頭腦里解剖他們的骨架，一一記下來回家研究。
這樣扎出來的動物骨架，連中央美院的教授們都爭著買回去當授課模型。藝術家黃永玉是他的表叔，為了討一個1米高的巨型獅子頭，特地給他畫畫像，還批幅一句：光長鬍須難當飯，全憑手藝耍大王。
黃老神氣地站在聶方俊紙紮獅子頭下。
樂觀是因為足夠熱愛
「聶鬍子」一生榮譽無數。最難忘的一次，是1999年為澳門回歸做的「邊城巨龍」──一母二子三條巨龍，母龍長199.9米，頭重4.5公斤，全身有99節。當時他帶著家人徒弟20多個人，用21個日夜完成這件巨作，還一舉拿下全國唯一的民間文藝類大獎「山花獎」。
有人慕名來學藝，他也樂意收徒。祖輩規矩傳男不傳女，而他不但手把手教了兒子兒媳，還收了好幾個大學研究生做徒弟，如今已經出師了。他還留下了一本10多萬字的《鳳凰彩扎技藝》。
「鳳凰紙紮的藝術是不會失傳的。」記得當時老爺子信心滿滿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心中竟有些疑慮。學的人是有，但能夠「子子孫孫無窮匱也」嗎？能做得和他一樣好嗎？可聶老後來的話，讓我銘記了很久。
「鳳凰紙紮也許會沉寂一陣，但是以後還會時不時地冒出來，有真正喜歡它的人把他做得更美，設計得更美，再度在人們的生活中發光發熱。我相信它不會被埋沒的。」
圖片來源於「新華社記者 龍弘濤」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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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聽聞老爺子已故去，心中驚痛惋惜，又一想，他的兒孫徒弟們如今繼承了老爺子對手藝樂觀堅定的精神，心底不覺湧出了力量。對於傳承，很多人悲觀，只是因為他們不夠熱愛；而聶老樂觀，則是因為他足夠熱愛。既然他如此堅信，我們還有什麼理由不相信，這份對鳳凰紙紮的熱愛將會生生不息？
圖片來源於「新華社記者 龍弘濤」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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