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了北京最潮的理髮店,然而店被上交了,他就騎著車上門理髮,一直理到了101歲
剃刀在牛皮上刮兩下,
臉上抹上胰子,
就看那刀子在臉上遊走,
一招一式,乾淨利落,
就連耳根也不放過。
最後拿熱毛巾抹一把臉,直到老主顧鬆了口氣,吐了兩個字:「舒坦~」那這活就算齊全了。
這手藝已經讓人驚艷,更令人沒想到的是,拿剃刀的竟是個96歲的老爺子。
老爺子叫靖奎,是個剃頭匠,曾經也是京城響噹噹的人物,梅蘭芳、傅作義都派專人請他上門剃頭刮臉。
結果人到中年,店面被沒收,他卻絲毫不以為然,拎著剃刀剪子,上門去給老主顧服務。
剃頭刮臉一整套下來,只收五塊錢。
拿了80年的「傢伙事兒」,在老爺子101歲那年,終於才被放下。
還記得靖奎進理髮店當學徒的時候,只有16歲。孤身來北京闖蕩的他,因為讀過書,賬記得好,師傅特別器重。
師傅告訴他這行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難的是「三年的剪子,五年的刀」,但剃頭刮臉的技巧就簡單一個字:「練。」
於是除了幫掌柜寫帳本,靖奎連吃飯、睡覺,剃刀、木棍都不離手。只要一閑下來,就來回練手勁兒。
四年後,20歲的靖奎出師。拿著這幾年攢的1000多元,盤下一家門面,開張自己做起了掌柜:推頭,刮臉、剪鼻毛、掏耳朵……
剛開張的他,生意就比別家好,原來他還有一手絕活:「放睡。」這是行話,就是現在的捶背按摩。
他自個兒買書研究穴位,還特地上門去請教老師傅按摩的手法。據老主顧說,靖奎捏拿放睡,能把鼻涕眼淚都放出來。
放睡不額外收費,送的就是一個交情
憑藉著這「買一送一」的過人手藝,後來在清華校園裡,他又開了家理髮店,學徒就有20多個。
官員,教師、學生、工人都是他的常客。但不管後面排著誰,他都仔細摸清頭型,才動剪子,一點也不肯馬虎。
讓「貴人」這麼乾等著,徒弟都替他捏把汗,靖奎心裡想的卻是:「我不要你的,不求你的,又有什麼好怕的。」
即便年紀大了,這剃頭的專註依然不減當年
名角梅蘭芳、尚小雲、官員譚富英、傅作義卻喜歡他的脾氣,總是派專人來請,他們說他的手藝,「特別地道。」
當時四大名旦唱一齣戲,大家擠破了頭也都進不去。可他倒好,徑直走上二樓的側幕,一拉帘子,茶水早已經泡好。
他心眼也實在,要是知道客人手頭緊,一句「沒錢就甭給了」,硬把人攆出門去。
那時候在北京,說起靖奎沒幾個不知道的,大伙兒都叫他「靖師傅」。後來政策下來,兩家理髮店都要上交。風光半輩子的靖師傅,只能在後海附近,走街串巷的給大伙兒理髮,以此謀生。
每天六點就要起床,看一眼日曆上的名字;
穿好衣裳戴好假牙,
頭髮雖然花白了,
還是要梳得鋥亮。
把自己收拾妥了,
再拎著黑色皮包,
裝上推子、剃刀、梳子……
兩腿一邁才出門。
到了主顧的院門口,再熟也不進去。輕輕地喊一聲,再敲兩下門,直到有人回應才推開門。
進門自己先打上一盆熱水,擰一把熱毛巾敷主顧臉上。
趁這功夫,把已經磨的發亮的布條掛窗戶上,讓剃刀在上面來迴轉動,變的更鋒利;
再用刷子打上幾圈胰子,
厚厚一層抹在頭上;
然後就看他拿起剃刀,
頭髮要剪,鬍子要刮,
臉上的汗毛也不能落。
最後用冒著熱氣的毛巾,
再擦上一把臉,簡直痛快。
而這一整套下來,只收五塊錢。
即便在過來的路上,他踩個三輪車踩了整整一個小時。
靖師傅還有一個記事本,上面詳細記錄每個人的名字,和剃頭的時間。每隔一個月,就照著約定自己主動上門。
他還、會根據夏天和冬天,頭髮長得快慢來調整剃頭的時間。夏天早幾天上門,天冷了就晚幾天上門。
不知不覺的,本子記下了400多個名字。
因為手藝好、守時、又沒有架子,主顧們都很尊重他。看著他每天踏著三輪車到處跑,一個個都在嘆氣,要知道當年靖師傅在北京城是多麼的風光。
他卻說:「過去和現在能有什麼不同,不都是給人剃頭刮臉嘛。」
他以前常和徒弟說的是:「只管練好自己的本事,進了門的都是客人,沒有什麼不同。」
他自己是真的做到了。
就這樣一個月又一個月,轉眼幾十年過去。
靖師傅發現,不知道是哪一天開始的,老主顧都長出了白髮。而很多人的兒子竟接了父親的班,每個月不讓靖師傅剃個頭,就渾身不舒坦。
倒是95歲的他,眼不花耳不聾,拿著剃刀的手依舊不會抖。
忙完,大伙兒坐下來嘮嘮嗑,講講以前老北京的故事。也會順手捎帶點吃的,再幫手腳不利索的他們燒一壺熱水。
從一開始靠自己走路,到買了輛28自行車,再後來平衡力不行,只能改騎三輪車。
但不管怎麼變,如果你留心,每天都能在後海看到一個老人穿梭在各個胡同里。
子女都勸他趕緊「掛刀」退休吧,這一把老骨頭,萬一摔著碰著怎麼辦。
但靖師傅卻說:「我掛了刀,那老主顧怎麼辦。」
直到有一天,靖師傅像往常一樣進院打了個招呼,卻沒有人回應,敲了很久的門也都沒人開。於是他就懂了,輕輕嘆上一口氣,轉身走了。在本子上,又劃掉了一個老主顧的名字。
仔細一想,靖師傅都干80年了。十六歲拿起的這把剃刀剪子,竟然轉眼一拿就是一輩子。
2006年,96歲的靖師傅本色出演了電影《剃頭匠》,成了第一位百歲影帝。
2014年的那個秋天,早晨六點的胡同,第一次沒有看到靖師傅推三輪車的身影。101歲的老人,得了肺炎過世了,他像院子里的銀杏葉一樣,落了。
對於來來往往的人來說,不會注意到這一天和平時有什麼區別。
可當有些人抬手摸一摸下巴上的鬍子,就會想起他來,拎著黑大包的白髮老頭,步履有些蹣跚地溜達在胡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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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沒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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