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得天下的清朝驃騎兵如何變成袁世凱的私人軍隊？

1909年，清王朝重臣張之洞彌留之際與攝政王載灃的對話頗耐人尋味。張之洞希望載灃順從民意，不然會激起民變。載灃不以為然：有兵在。

不過兩年，大清王朝灰飛煙滅。甚至駐紮全國的滿城——居住著純正的滿軍，大清特意布防全國的軍區，興衰榮辱都綁在清朝身上既得利益集團——都沒有大規模的戰鬥發生。一切似乎家常便飯一樣，城頭變幻大王旗，換了一個主子，繼續過日子。載灃引以為傲的兵呢？時至今日，載灃發現，兵雖強，不姓愛新覺羅！

八旗馬上得天下，歷代皇帝都警惕著不讓武功意識荒廢，特意在承德開闢了狩獵場，當做軍事演習的地方，每年必然一次。結果，沒用！大清的軍隊從幾十萬人縱橫天下到變成袁姓家奴，其中的歷程曲折，絕非一蹴而就。可以說是歷史的無奈，也可以說是人力無意識的助推，讓我們一一道來。

軍力極盛

清朝的疆域在乾隆年間達到極盛，東到日本海，北至庫頁島。西至今哈薩克，南至南海諸島。十全武功，一片花團錦簇，油煎火烈的盛世。但是清朝的軍力卻不是在乾隆帝時候達到鼎盛的，是在康熙年間！康熙五十七年，公元1718年，策妄阿喇布坦假意悔過，為自己殺死拉藏汗的罪行請罪，康熙命總督額侖特和視為色楞各率領一支2000人清軍由青海入藏，結果被人伏擊，全軍覆沒。這是清軍歷史上第一次被全軍殲滅，4000人不為多，卻遷延深遠。在戰略上，青海、西藏經此一戰，頗有與准格爾合流，與清帝國分庭抗禮的趨勢。直到乾隆年間，才徹底安定青藏！

套用股市裡常說的，趨勢還在，上升的動能已然消失！三征葛爾丹後，清軍已經二十年沒有戰爭了。二十年即一代！才二十年，人才竟如此凋零！前人老了，打不動了，可以舒舒服服躺在功勞本上吃著功績飯，後人餘蔭前人庇佑，太平盛世而不思進取，整日鬥蟋蟀玩鳥，在四九城瞎逛。大清強么？依舊很強，但是開始透出虛弱的種子。所以我認為這是清軍軍事力量由盛轉衰的轉折點。

強弩之末

彈林箭雨後，大部分箭頭都掉落在地上，剩下的射地最遠，最有穿透力和殺傷力，讓人聞風喪膽！可是轉頭一想，這不是是強弩之末么？到了乾隆後期，事情越發明朗，當初將星雲集，好漢無數的時代已經過去。當初清軍入關，各個戰線上湧現出無限的英才。哪怕到了康熙年間，還有圖海、飛揚古、周培公、索額圖、傑書、施琅···三藩之亂，西線有周培公、圖海。東線有傑書。中線岳陽有索額圖。收復台灣，施琅、姚啟聖在前，李光地負責後勤。大家各司其責，大而不亂！群星何其璀璨。

乾隆呢？乾隆在位60年（實際63年）號稱十全老人，以平生最為得意的十件軍事大略為傲。十件事，從新疆到台灣，雲南、廣西都有涉及，橫跨整個中國。按理來說，應該是一代接著一代，至少得十個人共同輔佐乾隆帝，完成這雄才大略。然而，心寒的是，究竟是幾個人完成的呢（只計算統帥）？兆惠、海蘭察、福康安、傅恆、孫士毅五人而已！福康安也是夠可憐的，北京、雲南、西藏、台灣四處跑，沒被折騰累死也是造化！海蘭察更是從最西北到了最東南，橫跨全中國了！將星凋零！

乾隆的武功，質量如何呢？太磕磣了！安南之戰是敗北，打大小金川和緬甸更是大炮圍了蚊子，還是勉強打個平手。十全武功里，一半不是因為擊潰對方，而是用清帝國龐大的身軀壓垮對方。對方上表修和，清朝順水推舟應允。

什麼是強弩之末？人才凋零，軍隊無攻擊力，只有消耗力，這就是強弩之末！

城管大隊

乾隆之後的清軍，地方綠營和八旗軍戰鬥力銳減，充其量不過是帶刀的城管大隊。

何以這麼說？川楚白蓮教大起義中，白蓮教起義軍共攻破204個州縣，擊斃副將以下將領四百多名，提鎮等一、二品大員二十餘名。清朝政府花費軍餉2億元。農民軍的戰鬥力真有那麼強？一二品大員，穩坐中軍帳，親兵護衛，大軍環繞，這麼好丟腦袋？無他，無非是豬頭坐上了一品的位子，一品飛豬而已！

數百年後看，整個戰爭中起到最大作用的竟然是地方團練！團練是鎖死白蓮教義軍的最大力量，由於團練的存在起義軍無法獲得給養，戰鬥力削弱，最後被追擊而來的清軍各個擊破。團練組成了一張巨大的網路，把起義軍給困死，讓清軍瓮中捉鱉，得了頭功。

清軍此時竟已淪為城管大隊長的角色。如果沒有團練掐死白蓮教的給養，讓白蓮教沒有戰略迴旋的餘地，後果如何？真的拉出來野戰，恐怕清軍早就落荒而逃了。

軍隊私有化的先聲：太平天國大起義

1851年，洪秀全在金田宣布起義，接下來的幾場戰鬥中，向榮帶領的清軍被打地毫無招架之力。前期唯一值得稱道的蓑衣渡之戰，打死了南王馮雲山。不過，這是江忠源帶領的團練乾的！後來向榮的軍隊就像洪秀全的尾巴一樣一直追到了南京城下，建立起江南江北大營，圍困數年無果，被李秀成、陳玉成來了個聲東擊西，徹底端了老窩。從此清廷可以直接遙控指揮、如臂使指的軍隊徹底被丟進長江餵魚，消失了。

死了綠營，總是有人要干國防的。1851年後的清朝國防是曾家軍，左家軍，李家軍和袁家軍接力棒守衛的。綠營連戰連敗，清軍想起了白蓮教起義中的團練，鼓勵各地大臣辦團練。曾國藩不負眾望，組織起的團練軍從拿鋤頭的農民變成了拿大刀的軍隊，撲滅了起義軍。南京城攻下之日，清廷想要效仿嘉慶舊例，安定地方，免生後患，遣散團練。可是此時，湘軍已經尾大不掉，隱隱約約和清廷分庭抗禮。不想被裁！也不能裁撤！寰宇之內，竟無第二支可用之軍！沒了湘軍，誰來守衛國家？曾國藩不願居弄臣之名，主動裁撤，把劉松山送給了左宗棠，保留長江水師。淮軍取而代之，成為天字第一號主力軍。

雖然各地團練名義上是受朝廷節制，卻隱隱約約有私人軍隊的苗頭。最明顯的是1860年，英法聯軍入侵北京，火燒圓明園。當時咸豐令四方軍隊勤王，曾國藩卻陽奉陰違。更不論，清庭命曾國藩追擊石達開，曾國藩卻只派了一支小部隊，讓四川巡撫駱秉章自己處理。當大戰酣暢，南京即將拿下，在蘇常一帶的李鴻章卻裹足不前，清廷催促連連，僅因為不願分曾國荃不世之功。拿國家安危作私人饋禮，豈有此理！太平天國滅亡的倒計時開始計時，整個江南曾、左、李三家在不停搶地盤的趨勢也越發明顯。誰打下來的，誰就可以任命撫都！清廷有求必應，保准一上奏一個準，毫無控制能力了。

所幸的是，任何一個軍隊都沒有反叛的意願。大家只是在不自覺中建立了自己的私人軍隊而已。軍隊雖是私人，但是和國家有牽扯不斷的聯繫。算是半私有化吧。畢竟，戰總是要有人來打，國家軍隊不行，那就練軍！誰練的就歸誰，朝廷和將領誰也沒有意識到，這就是軍隊私有化的先聲。

軍隊私有化：袁世凱小站練兵

湘軍在太平天國起義後，曾國藩不願見疑於朝廷，裁撤了湘軍。左宗棠在平定新疆後，任閩浙總督，南洋通商大臣，左家軍也慢慢銷聲匿跡。唯獨李鴻章的軍隊，北至朝鮮，南到越南，守衛著整個清朝疆土。1894年，甲午戰爭中，淮軍一敗再敗，北洋水師全軍覆沒。半私有化的淮軍也走進歷史的墳墓。

甲午戰敗，清軍痛定思痛，準備再練新軍，建立一支完全西化的軍隊！這個任務，交給了和李鴻章有關係的袁世凱。

袁世凱選在小兵站練兵，後世的馮國璋、段祺瑞、王士珍等北洋軍閥都出自這批軍隊中。袁世凱練兵，明目張胆地灌輸：你們是我袁世凱的私人軍隊。根據後世回憶，袁世凱每天都要問：誰給你們發軍餉！回：袁都督！誰給你們衣食！回：袁都督！

回到開篇的文章，清朝有兵么？說有也沒有。確實有袁世凱的兵，但是兵不姓愛新覺羅，姓袁！隨著辛亥革命的一聲槍響，清軍派袁世凱赴武昌平叛，可是袁世凱卻和起義軍達成協議，倒戈一擊，隆裕太后抱著小皇帝溥儀不停地哭，她做夢也沒想到，袁世凱竟然是個逆臣！可是全國之內，已經沒有一支兵願意受命於清廷，清帝旋即宣布退位！北洋六鎮開啟了兵亂中國16年的歷程。

回顧清朝軍隊的退化史，從國家軍隊逐漸無能，從以一敵十，到以十敵一也不能奏效。不得已，歷史的自救力量敦促時代中的某個人用個人威望和依靠地方力量組織軍隊來頂替國防，效果一時斐然。當對這個輕量的毒藥上癮後，朝廷加大了用量，湘軍利大於弊，淮軍利弊參半，最後袁世凱小站練兵，私人軍隊野心膨脹，毒性大作坑死大清王朝，成為滅亡清朝的最後一個子彈。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袁世凱。四個人之間又有師生、弟子、友朋各種若明若暗的聯繫，清朝後六十年國防身系此四人，將軍隊衣缽像禮物一樣贈與傳遞，這奇景

又何其可嘆可悲！讀史，我們悵惘，一切的一切，每一個量變到質變，都足以為後世銘記及警惕！

【文史作家徐志鵬授權「勇哥讀史」獨家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