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醒了·讓站在不遠處的我暗自流下淚來
圖片來源於「空谷尋芳」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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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發動機
在田地里一角逼仄的地方,一台柴油機
被粗暴的脾氣甩動
並不巨大的飛輪猶如沉重的磁鐵
吸引著微小的土塊
此刻,我也是幼小的、無助的單數
有人喚我:孩子,你這個苦命的人哦!
苦命,難道是一頂破舊的草帽
就可以捕住一隻羸弱的螞蚱
除非它與我同病相憐,或者是
替父從軍
太陽搖晃著田野,池塘里的污水
會隨著馬達的嘶叫而減少
我清楚這些被澆灌的麥子,它們必將抽穗、灌漿
——然後,成熟、衰老……
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因果
隨意掐斷其中的一環,都是殘忍的
正如這台運轉中的發動機
我突然地終止它
此刻大地沉寂無聲。水流中斷
「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可以想像到父親從去年裡走回來,檢查機器
它吭哧、吭哧地搖動著飛輪
春天的風沙太多了
常常會堵死一台柴油機的肺
圖片來源於「空谷尋芳」攝
▌地窖
那些被安置在鄉間的不規則地窖
沒有一個裡面不埋藏著紅薯,不埋藏著白骨
奄奄死去的鐵門
把守著白雪皚皚的又一個冬天
讓一個地窖蘇醒
需要吹進一噸的空氣,甚至要
敲響十面鑼鼓
可這些並不能妨礙我們
依次跳進地窖
來測一測它的深度——
那深不見喉的黑暗,那撲滅一支燭火的黑手
往往瞬間就引領我們
集體上升
而下沉的永遠是熾熱的金屬
是不斷萎縮的肉體
多年前,為了獲取一日的食物
父親用一根火柴照亮來了整個地窖
在隱約的光亮中,我看到了
他幽暗的頭部……
▌雪地里的三種聲音
午後的雪地,那些反射在上面的光
也反射到我們的身上
闃寂之中,彷彿有什麼聲響
吸引著我們一路前行
那些衰敗的枯草也不見了,只有無邊的雪
統治著整個地面
父親幾次彎下腰來去觸碰那些凸起的部位
搜尋昨日里遺失的那件農具
異鄉的鐵器,常常會黏住我們
一雙普通的手
甚至是被牢牢栓在大地的末端之上
此刻,風幾次吹過樹枝
也將棲息在上面的雪又一次抖落在我們的額頭上
像莫名的厄運總是三番五次地光顧我們
我們很少的對話
被壓縮到嘴巴之內
而鞋子踩在雪上的「咕咕」之聲,淹沒掉僅有的方言
只有第三種聲音
我極少聽見,它彷彿從遠方傳來
那沿著地幔傳送的——
肯定是一個死者對另一個死者的召喚
圖片來源於「小白」攝
▌沒有同伴的河流
對於一條河流的孤獨,我們往往視而不見
往往把過多的憂鬱賦予它們
在黃淮海平原上,在安樂庄大地的腹部
我與這條河流並行走著
來到異鄉的黑色斑點之上
也會面臨著變形,或者是消失的老問題
而在此時此刻,另外的一條河流
在山谷的另一處正緩緩地向平原的深處流淌
它們至死也不會相交
也不能相互置換河中的水分
正如那個面孔和我相同的人,他的內心裡
肯定隱藏著一個秘密的屬相
許多人都見過我們
但只是我們未曾相逢
▌光斑
越過初夏周六的那個下午
去村南麥浪起伏的平原上割麥
父親已先於我們到了
為了更好地勞動
他把汗衫緊緊地系在了腰間
草帽已是很破了
早就掩飾不住底下蓬勃的白髮
陽光透過草帽打在他的臉上
光斑和老年斑混在一起
他已經這樣很久了
像一台老式 機器,依然轟鳴
此刻南風漸勁,空氣里有了腐爛的味道
而我擔心的光斑還貼在父親的臉上
它們那麼明亮、鋒利、刺目
讓站在不遠處的我暗自流下淚來
而此時父親的汗水更多
並逼迫著我止住了悲傷
圖片來源於「空谷尋芳」攝
▌麥浪
那是平原上萬頭麥穗攢動的情景
一波又一波的微風吹拂之下
麥子就會產生出它那特有的波浪
在浪濤中勞動的是那些割麥人
他們揮舞著手中的鐮刀
平息著土地上的波濤
此時父親也一定是他們中的一員
他先把麥子割倒
然後又一捆捆地捆起來
這是他每年的必修課和一生的作業
他一步一步地向前進
身後就會露出大片的空地來
在我年幼的記憶里
父親總是割著割著就找不見了
在我開始擔心父親被麥浪吞沒的時候
父親又會出人意料地出現在我的視野里
▌帶斑點的天空
在鄉下常常和父親談及天氣狀況
關心陰晴冷暖、冰雹、大雪
並且打探大風何時帶來降溫
這都是我們所整日關注的事情
因為這些都與我們所經營的農事有關
於是我們開始常常仰望天空
常常關心水稻、高粱和麥子
關心它們的生長、成熟和衰老
我們通常的生活與它們類似
每每到了秋後
茅草長到齊腰深
蟋蟀們開始了田野里的絕唱
我們也來到村口的打穀場上
凝視著那帶著斑點的天空
開始等待著寒霜從空中降下來
然後再看到天空逐漸變得陰霾
圖片來源於「小白」攝
▌帽子下的雪
從前,我們都曾經戴著一頂相同的帽子
火車頭的帽子
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慌亂地跑——
以至於有些東西都丟掉了,也渾然不知
直到最後,連青春的褲衩也要露出孤獨的窟窿
那時,我們都很破舊
像一隻只灰不溜秋的罈子
在等待著從空中落下來的雪,將我們覆蓋
把我們埋葬
未來我們都跑回了屋裡
熱氣騰騰的我們把整個世界都融化了
可春風還是沒有吹來,還在山的另一邊
我低頭找到了那個遺落的帽子
在它的下面竟藏著一小堆還沒有來得及融化的雪
那捧小小的雪,晶瑩的雪
多麼可憐
我決定捂住它們,懷揣著它們悄悄地消失在黑夜裡
一個人走向遙遠的南極
▌草叢規劃
對於一片瘋長的草叢,我的心中早已有了多重規劃。
但我也不會輕易地說出,
輕易地改變每一棵草的位置,剝奪每一棵草的生命。
只有等到秋後,
它們都死去,一個也不留。在世上
這些綠色的植物,消失地那麼快!
不像我們都活膩歪了,
等著跳樓,等著被殺,等著死去……
可遲遲我們還無法死,
還在黑暗中拚命地繁殖,無盡的長夜啊!
你為什麼不分一半,
給那些羸弱的草,
給它們穿上一副黑色的盔甲。
圖片來源於「空谷尋芳」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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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醒了?你得心中有數,詩歌不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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