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與空間如何養成？台灣食養山房主人對青年茶人的新年意見

金茶方獨家專訪林炳輝，空間美學大師為你解開成長心結

文/蹭茶君

台北食養山房，一個蟲鳴繞樑、清風明月相伴的東方禪意空間，近年來蜚聲兩岸，被譽為「當代輞川」。山房主人林炳輝老師，既是台灣空間美學大家，更是一個愛茶的修行人。初見林炳輝老師，他身上的「竹未出時便有節，及至凌雲尚虛心」的謙和感，便如微風徐徐吹來。無論外界給了他多少標籤，林老師跟小方聊天時，語氣一直保持平緩、柔軟甚至溫暖。與這位親切的長者談茶、空間美學，即使只是閑聊，也讓人從中感覺到其透不盡的生命智慧。

金茶方：作為九零後，我很想知道您心目中對茶的定義？

林炳輝：我們現在的泡茶方式、喝茶趣味更接近明朝，它不是表演、鋪張、炫耀，只是我們市井小民很簡單的況味。很多人對茶有很高的期寄，但茶是沒有辦法頂天立地、報效國家的，只是為安貧樂道的自己提供一方安頓的能量。

金茶方：屈指算來，您營造食養山房這方天地已有二十年，您是如何從中尋找安頓的？

林炳輝：我最初去山上也不是尋找安頓的。現在很多人在尋找安頓，其實人生沒有安頓。人生不同，處境變化，我們只能安頓在當下。不可能說今天安頓了，明天可以繼續安頓。你期待一個小茅草房，住進去後，這個安頓解決了，另一個期待又起來了。安頓只是一個妄念。我們現在生活，不管好還是不好，我們接受它，一接受我們就安頓了。

金茶方：現在很多習茶人在創業，但作為年輕人會面對很多疑惑和窘迫，怎麼堅持？

林炳輝：食養的空間、生活，似乎一下讓大家很羨慕。其實，無論過程之中哪一個管道出了問題，它都叫磨鍊，你都要一一去面對、去解決。雖然我走過這條路，但我不能告訴你具體怎麼去解決。唯一的就是說，你在這條路上時，面對所有問題，你要專業地去做茶，找到好的茶，把茶的好泡出來，還有一種美感。從空間的改建、客人的需求等基礎去做，不要去管哪一個管道如何，主要是你夠不夠專業。你夠專業的話，你很快可以走出來。

金茶方：據說您最開始有很多的茶器，後來只用最簡單的幾個！為什麼？您之前追尋茶器的歷程是什麼樣的？

林炳輝：因為最開始買的堆積如山的茶器，全都買錯了，所以不會再用。當累積到某個時段，你在一直練習泡茶的過程中，越來越知道用什麼樣茶器可以把茶湯的美好襯托出來。

而我在年輕錢不夠的時候，要買得很准。我經常禮拜六、禮拜天蹲在瓷器的古董攤前，一攤攤地看、把玩，再跟很多玩茶的朋友溝通，在那個時段培養了眼力。所以我第一個買的茶器，到現在都覺得是經典。這是一種訓練，而不是隨心所欲地去買。當你有錢時，你會亂出手，不會控制。所以沒有錢也好，不用交那麼多學費。而且在台灣的早期，這些茶器是沒有人要的，他們覺得不入流。你隔三年後再去那一攤，那些杯子都還在等著你。那個時代，我們有機會遇到很多從大陸到台灣的好的、美的茶器，比如清末、明初的杯盤。

泡茶，最好從最簡單地器具開始，如德化白瓷，便宜，而且薄胎更能呈現茶的本質。不要去用一些你不懂的東西，等你慢慢懂的時候再去嘗試。

金茶方：有人有困惑——她沒有辦法挑選茶客，在她的茶席上有人聊名利、有人聊政治，似乎她的茶席不能讓人把身份、外在的東西放下，如何面對這種困擾？

林炳輝：我們以為喝茶是要高雅地喝茶，或者看別人安靜地喝茶，這讓現在的茶人有個困惑點——當我們的美感到一個程度時，看到有人不夠優雅，不夠有品位，怎麼接受？

法國有個藝術家到全世界去泡茶給別人喝，在桂林山水請牽著牛的牧童喝茶，到海邊請衝浪的年輕人喝茶，在路邊請背著孩子的路人喝茶，只要路過的人他都請他們喝茶。他把自己的世界用一個四方的框框起來，外相可以相容。我覺得茶就應該是這樣。其實無論是什麼樣的人，都以誠相待，好好泡一杯茶。在泡茶的時候，你的準備、你的認真，無管他懂不懂茶，他什麼態度，其實你看到的就是「我自己在泡茶，我用心地泡茶恭迎大家。」

金茶方：空間布置最好的境界是什麼？

林炳輝：在構建的過程中，人、事、物一切剛剛好。在那個環境、那件事、那個人身上，你突然有所領悟。我最開始建造食養山房時也沒想到會建成今天這樣子，也是逐步的領悟、逐步構建的。可能我是山房的主人，不僅僅是員工，我還會站在客人的角度，更多地去考慮他們的體驗感。

金茶方：現在很多空間，都會聯繫到茶、禪，會不會有一種雷同感？

林炳輝：會，因為那不是他們自己領會到的茶、禪。不過大陸在這方面有很多新秀，很多空間都有自己的特色、亮點。因為現在越來越多人走出去了，東西方的東西都在學習。而如何讓你的空間有自己的精神，這個由主人的品味、美學程度、性格、修養決定。如何提高主人的品味？你要去找一些專業的人、事、物「交流」，比如美術、修行、打坐都是可以提升品味的。

金茶方：東方的「留白」對美學空間的構建有什麼樣的作用？

林炳輝：它非常的重要。比如之前食養山房在建造過程中，一些東西沒有找到合適的，我不會去將就，寧願空白，因為如果將就，反而拉低它的水平。美學中也有孤寂的那一部分，但中國更喜歡花團錦簇、飽滿一些。一個空間有棵樹，一年只開一次花，一期一會，這種留白讓人期待。我的空間已然成型，對它更多的是了解，在某一個季節、某一個時間，它是怎麼樣的，我去設置一個相應的茶席，去感受它、享受它。

林炳輝老師在金茶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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