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秦嶺深處採集原生態的蘭花，秦嶺是國家中央公園

作為花中四君子之一的蘭花，以其高潔典雅的品質而倍受文人墨客的青睞，唐李白曾寫詩云：「孤蘭生幽園，眾草共蕪沒。雖照陽春暉，復悲高秋月。飛霜早淅瀝，綠艷恐休歇。若無清風吹，香氣為誰發。」清代鄭板橋也贊曰：「身在千山頂上頭，突岩深縫妙香稠。非無腳下浮雲鬧，來不相知去不留。」「氣如蘭兮長不改，心若蘭兮終不移」、「尋得幽蘭報知己，一枝聊贈夢瀟湘」。蘭花以高貴的品質、獨特幽香備受人們的喜愛，殊不知從事植物研究的專家們在野外採集這些物種時，不但艱辛，還時時潛伏難以想像的危險。

二十四節氣的驚蟄的前一天，陝西省西安植物園植物多樣性研究室主任黎斌帶著同事周亞福、盧元和陝西省科學院信息中心的2位專家一起前往秦嶺深處的寧陝縣、佛坪縣和洋縣深山尋找野生蘭花，他們將進行引種與遷地保護，華商報記者全程體驗了他們的科考工作。

深山采幽蘭

華商報記者陳團結 文/圖

初春的秦嶺乍暖還寒，汽車沿著西漢高速一進入到山裡，剛剛下過的一場雪尚未完全融化，山腳有為數不多的常綠植物，而山頂剛剛下過雪的樹掛還在，一種朦朧的白色與綠色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

在汽車上，華商報記者就對陝西省西安植物園植物多樣性研究室主任黎斌進行了採訪，黎斌說此行目的是在寧陝、洋縣和佛坪尋找採集野生蘭花，主要有春蘭、蕙蘭、獨蒜蘭等。

黎斌告訴記者這幾處地方是他們前幾年普查時去過的，所以是「有的放矢」，尋找要相對容易一些。有時他們去深山普查，需要聘請嚮導，還要僱傭馬幫等，一去就是半個月，過程是非常艱辛的。

秦嶺春蘭曾被遺忘

「蘭科植物在秦嶺有80多種，秦嶺南坡是春蘭這個物種在地球上分布區的最北沿，上世紀80年代出版的《秦嶺植物志》就將春蘭遺漏了，2013年出版的《秦嶺植物志增補》才將其補充到秦嶺種子植物區系中了。」

寧陝的梅子鄉安坪村是陝西省引漢濟渭工程腹地，再過幾月大壩開始蓄水後，這個村子的不少地方將被淹沒了，水位線之下的各種植物將無法繼續生存了。

越野汽車下了高速路之後沿著山道左轉右拐，第一站抵達安坪村。一下車，黎斌就開始調整了一下GPS定位系統，助手盧元、周亞福帶著鐵鏟、相機、钁頭和塑料袋、標記牌等，他們一起步行進入到山路旁的油松林中尋找春蘭。

「春蘭，又名朵朵香、雙飛燕，是中國蘭花常見的野生原種，屬於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其根、葉、花均可入葯。春蘭生長對溫度、濕度的要求比較高，喜涼爽、濕潤和通風透風，忌酷熱、乾燥和陽光直曬，這一帶以前發現過。」黎斌邊尋找邊介紹。

「這裡有一株！」不多久，周亞福、盧元就在油松林下的厚厚的樹葉叢中發現了春蘭的身影。早春的樹林下，那枯黃的腐枝落葉與那一叢綠油油的蘭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周亞福細心地扒開落葉，幾片細長且呈帶狀的葉子護衛中，一朵嬌嫩的蘭花剛剛綻放。他們圍著蘭花又是記錄又是拍照，為了尋找到理想的角度，三個人分別從幾個方位趴在雜草叢中。拍照、記錄完畢之後，周亞福用手撥開圍在這株春蘭周圍的雜草和樹葉，然後拿出小鏟子，小心翼翼地採挖這叢春蘭。他們在附近一共采了3窩春蘭，就地取了一些濕潤的泥土，栽入攜帶的花盆中。

蕙蘭傲雪獨放

「植物調查與動物不太一樣，植物是不會移動的。只有你走到它的面前、找尋到它，它才將它的美麗與生機完完整整地呈現給你。」黎斌說，每次進到山裡後，就像獵人尋找獵物一樣，眼睛不住地搜索，抬頭看樹，低頭看草。野生植物資源科考工作須帶著一顆平靜地心，細細地去感受、去尋找發現野外的花花草草。「越是在野外的高山地帶或人跡罕至的地方，越有可能找到珍稀瀕危的野生花卉。」

蕙蘭是我國一種珍稀的蘭科蘭屬地生草本植物，屬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二級），主要分布於秦嶺以南。蕙蘭比較耐寒，根較粗短，葉帶形且常綠，花常為淺黃綠色，唇瓣上有深紫紅色的脈紋和斑點，一莖多花，花香清淡。

蕙蘭的尋找地點位於佛坪縣與洋縣交界的土地嶺，山大溝深，交通極為不便，雖然在洋縣，但從佛坪走更快捷些。

黎斌指著不遠處一處積雪很厚峭壁說，那一處接近山頂的灌木林下應有蕙蘭分布。因為山間小徑狹窄，雪後路面濕滑，為了安全起見，黎斌讓64歲的趙老師在崖邊等候，而他帶著兩位年輕的助手，抓住崖邊的樹枝，一步一挪地爬去。

白雪覆蓋的草叢裡不時冒出點點新綠，一些花草敏銳地捕捉到了春天的信息，早早發芽。一處覆蓋著厚厚的苔蘚的大樹根旁，一叢蕙蘭凌雪搖曳。他們拍照記錄之後，黎斌接過周亞福遞來的小鐵鏟，巧妙地挖出了緊貼著樹根的蕙蘭。

雖然這叢蕙蘭尚未長出花葶，黎斌把它們捧在手中，十分高興地說：「這叢蕙蘭強健挺拔，葉片鮮亮翠綠，等到5月間定會開出清雅幽香的花朵！」

獨蒜蘭尚未發芽

汽車沿著108國道行駛了一段之後拐入到縣道，在佛坪縣的長角壩鎮大坪村，海拔1600多米的的山路上白雪皚皚。黎斌下了車，踩著積雪，在懸崖上一處結了冰瀑的山泉附近尋找獨蒜蘭。

「獨蒜蘭屬約有16種植物，其中15種在我國均有分布。獨蒜蘭，又稱一葉蘭，為蘭科的多年生半附生草本。獨蒜蘭喜歡潮濕陰冷的環境，一般生長在懸崖邊上。」

厚厚的積雪下已經結了冰，走路稍有不慎就會打滑。長著一行冰溜子的泉眼旁，一簇簇苔蘚綠意盎然，爆發出勃勃生機，甚至有些冰柱里竟然凍著綠色的植物，猶如琥珀一般。幾個人一邊尋找，咕噥著好像時候有些早，獨蒜蘭尚未發芽。

黎斌仔細尋找著，他看到一片獨蒜蘭的枯葉。「這應該是去年的葉子。」黎斌伸手從冰柱旁邊的小洞中抓起一把苔蘚。撥弄了幾下之後，一株略小於大拇指蓋的獨蒜蘭假鱗莖露了出來。看似輕巧，實則為他20多年的經驗積累的結果。記者拍完照之後，黎斌又把這個獨蒜蘭假鱗莖放回到了原處。他說：「還是讓它繼續在這裡生活吧。」

「再過半個月，獨蒜蘭就該就發芽了。獨蒜蘭開花的時間在五月中旬，花葉同放。花序直立，高15～25厘米，頂端著生一朵淡紅色的花朵，唇瓣上有深紫紅色的斑點。」「一棵獨苗上開的花很大，色彩非常鮮艷，極富觀賞價值。」

天價蘭花其實是變異品種

「中國傳統名花中的蘭花，僅指分布在中國蘭屬植物中的若干種地生蘭，如春蘭、蕙蘭、建蘭、墨蘭和寒蘭等，即通常所指的『中國蘭』。與花大色艷的洋蘭相比，中國蘭缺少醒目的艷態，也沒有碩大形奇的花、葉，卻具有質樸文靜、淡雅高潔的氣質。另外，蘭花花期較長，香味淡雅幽長，不上頭。蘭花的這些特性很符合東方人的審美標準，備受人們喜愛。」

中國蘭現今已有上千種品種。在長期的栽培和選育中，人們已經從中國蘭花中選育出了許多珍、稀、奇的品種，如宋梅、綠雲、西子、瑞梅、銀邊大貢、大屯麒麟等等。「這些價格不菲的蘭花品種，在我們植物學者看來，就是演化中發生了變異、花形或多或少發育不太正常。物以稀為貴，故而比較珍貴。不同的品種雖然來源於芽變，但每年開的花基本構造都差不多。」

「對於植物學研究者來說，蘭花再貴，也只是一個物種。各種花草樹木沒有貴賤貧富之別，對其進行生物多樣性保護，不會厚此薄彼。」黎斌說。

進山最怕迷路和遇到毒蛇

植物資源野外科考工作方式有點像驢友，但走的路線與驢友走不一樣，目的也不一樣。驢友是抱著遊玩的心態，而植物資源科考工作者則有很多任務要做，普查、登記、拍照、採集，晚上回到駐地還要壓標本。常常從早上六七點忙到第二天凌晨才結束，幾乎天天如此，十分辛苦。

黎斌告訴記者，他們進山工作，為了安全一般至少要有兩人同行，一些大型的野外普查則需要五六個人甚至更多。

當記者問及黎斌主任，在野外普查是最危險的是什麼？

黎斌說，大型野獸反而一聽到響動就跑開了，最害怕的就是迷路和遇到蛇，最危險的是毒蛇。進山要看地圖是非常有必要的，再一個就是找嚮導。接著黎斌講了他的兩次遇到毒蛇的經歷。

有一次，他用高枝剪採集樹枝時，沒想到樹枝上爬著一條竹葉青蛇。蛇和樹枝一起掉到了他眼前，僅距1米左右。只見掉下來的毒蛇，仰著頭四周張望，在尋找究竟是誰驚擾了它的清夢。黎斌說，當毒蛇落下時，十分害怕，臉都變了色，不住地後退。還有一次，他正在野外步行，視線集中於查看四周的花花草草。抬起的右腳正要踩下去的那一剎那，他忽然感覺到腳底下有一團東西好像晃動了一絲絲，立即將右腳向後縮回了半步。定睛一看，原來右腳前不到10公分的地方，正巧盤踞著一條俗稱「五步蛇「的烙鐵頭蛇。儘管這件事已過去數年，黎斌一想起當時的場景，還是覺得後怕，不敢想像踩下去的後果。

外來物種的引進需慎重。

「在秦嶺的森林生態系統中，不管是什麼地方，引進外來物種都應慎重一些。」黎斌介紹說。把外來的物種引進來，一旦適應本土生態系統之後，很有可能對鄉土物種帶來很大的威脅。在我國，廣為人知的外來入侵植物為原產南美的鳳眼蓮。這種植物俗名水葫蘆，是1901年左右為了解決飼養生豬飼料不足而被引入中國。沒料到，水葫蘆的繁殖速度極快，能以每周繁殖一倍的速度滋生，在中國南部水域廣為生長。在生長適宜區，水葫蘆常由於過度繁殖，搶佔水面，影響航運，窒息魚類，危害濕地的生態健康。

目前，我國已注意到外來物種的生物入侵，但在執行層面應給予足夠的重視。黎斌建議，對外來物種引進要慎之又慎，不能因為某一方面的經濟利益，而忽略它的生態風險。外來物種一旦蔓延，其生態治理比生態防控的成本要高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