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操縱美國大選？特朗普與普京的「蜜月」恐延期

世 界 說

楚 城

發自 美國 華盛頓

俄羅斯問題一直是本屆美國大選外交政策領域的一個重要議題。美俄關係在現任美國總統奧巴馬的第二個任期降至冰點：一方面，美國及歐盟在2014年烏克蘭危機背後的推波助瀾導致俄羅斯與美國在軍事上及政治上直接對峙，而俄羅斯對克里米亞的佔領則導致美國及歐盟國家對俄羅斯採取了一系列制裁措施並進而導致俄羅斯經濟危機；另一方面，俄羅斯對敘利亞巴沙爾政權和伊朗什葉派政權的支持成為美國在中東地區推行其政策的最大阻力，美、俄兩個大國在中東地區的競爭也使地區局勢進一步複雜、美俄關係進一步惡化。而自大選進入到白熱化階段以來，一系列黑客入侵、操縱選舉的證據均指向俄羅斯政府及其情報機構，無疑使本已支離破碎的美俄關係進一步雪上加霜。

面對一系列矛盾，現任總統奧巴馬已在其任期的最後數周內採取反制措施、徹查指向俄羅斯操縱美國總統大選的一系列證據。在美國時間2016年12月29日，奧巴馬簽署新的總統行政命令，啟動於2015年4月1日簽署的第13694號總統行政命令、對俄採取制裁措施。制裁措施主要針對俄羅斯的兩大情報機構聯邦安全局（FSB, Federal Security Service）和俄聯邦武裝力量總參謀部情報總局（GRU, Главное Разведывательное Управление）、與總參謀部情報總局相關聯的三個科技實體（STLC、Zorsecurity及ANO PO KSI），以及包括總參謀部情報總局局長伊戈爾·克羅波夫（Igor Korobov）和三位副局長在內的四名俄羅斯情報官員。此外，美國聯邦調查局和國土安全部聯合發布了一份有關俄羅斯情報機構操縱選舉具體細節的報告，美國還於同日驅逐了俄羅斯駐華盛頓和舊金山總領館內據信與情報工作和黑客入侵相關聯的35名外交工作人員，並關閉了俄羅斯在紐約和馬里蘭的兩處據信涉及網路入侵和情報工作的政府資產。

與此同時，候任美國總統特朗普自參選以來一直與美國政府對俄政策的官方口徑「唱反調」——其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的媒體面前表達對俄羅斯總統普京的讚賞和敬意，並釋放出將與俄羅斯加強合作的信號。這種與美國現有政策截然相反的「大轉向」使得未來的美俄關係充滿了不確定性。

特朗普上任初期將受網路安全和黑客入侵問題掣肘

美國情報機構於2017年1月6日公布了一份關於俄羅斯干擾、介入總統大選的調查報告。在有足夠情報支持的情況下，報告得出結論，認為俄羅斯總統普京指揮了針對希拉里·柯林頓競選的網路攻擊和宣傳攻勢，一方面破壞希拉里的名聲和公信力，一方面支持特朗普勝選。更為重要的是，這份報告指出，莫斯科將有可能在今後繼續採取類似措施干擾美國及其盟友的選舉，從而實現自身利益最大化。與此同時，一份英國情報官員撰寫的報告於1月10日被數家美國媒體曝光。這份報告指出，俄羅斯政府手中握有對特朗普不利的證據，並將在特朗普的第一任期內利用這些證據要挾特朗普。這份報告同樣佐證了美國情報機構早前做出的「俄羅斯政府支持特朗普勝選」的觀點。

美國情報部門證實俄羅斯侵入過美國民主黨全國委員會的郵箱

這兩份報告在就職典禮前兩個星期相繼被曝光，使得特朗普及其過渡團隊不得不作出回應，以免給就職典禮及其上任後需要優先處理的稅改立法、反醫保立法等議題帶來不必要的障礙。在1月11日的新聞發布會上，特朗普明確表態，宣布其認可俄羅斯政府主導了針對總統大選的網路攻擊這一事實，這與他之前所持的懷疑立場截然不同，表明其在這一問題上已經做出了一定程度的讓步。

網路攻擊問題繼續發展的幾種可能性

俄羅斯對美網路攻擊問題的後續發展有三種可能。

其一，無論特朗普如何應對，網路攻擊問題在接下來數月內都將是「頭條新聞」；受其影響，特朗普上任之初的執政合法性將受到一定程度的質疑，其政策議程的推進將受到阻礙。如果特朗普團隊不能針對特朗普和俄羅斯的關係給出令人信服的解釋，那麼網路攻擊事件將會不斷發酵，並蠶食特朗普作為美國總統的執政合法性。在最壞的情況下，副總統麥克·彭斯和國會共和黨建制派將會在未來四年的執政過程中起到更大的作用。

其二，由於美國情報機構缺乏直接證據證實由英國情報機構撰寫的報告，這一事件將逐漸消散，並不會影響特朗普執政。在這種情況下，美國情報機構的能力將受到猜疑，這甚至將為特朗普全面推翻現有情報架構、進行徹底的情報體系改革製造有利條件。總而言之，俄羅斯網路攻擊的相關調查報告缺少能直接指證特朗普的證據，因此反而對特朗普有利。

其三，由於俄羅斯政府掌握的特朗普的不利證據破壞性過強，特朗普將受到嚴重打擊，甚至不能完成四年的總統任期。根據英國情報機構掌握的情況，俄羅斯很可能在特朗普此前訪俄期間炮製了特朗普的性醜聞，且以此為要挾從特朗普身上獲利。與此同時，由於俄羅斯網路攻擊對本次大選影響過於深遠，美國情報機構將一定會在未來一段時間內展開獨立或聯合調查。一旦俄羅斯握有對特朗普破壞性極強的證據這一猜測被坐實，特朗普將有可能被處以「極刑」，即遭到國會彈劾。在這種情況下，特朗普將難以完成第一任期。

無論如何，一個共識是，特朗普任期的最初階段將因為網路攻擊事件懸而未決被蒙上一層陰影。更為重要的是，國會中以共和黨議員為主的俄羅斯問題鷹派團體將勢必藉此機會發難、阻撓特朗普修復美俄關係的企圖。以亞利桑那州參議員、2008年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約翰·麥凱恩（John McCain）和南卡羅來納州參議員、2016年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林西·格雷厄姆（Lindsey Graham）等為代表的共和黨對俄鷹派一直在國會中擁有一席之地，而這些議員所執掌的數個參議院涉外、情報和軍事委員會則可以在立法層面阻擋或延緩特朗普修復美俄關係的努力。早在網路攻擊事件被曝出之前，部分華盛頓學界和智庫就已經持有觀點認為麥凱恩等人將會尋求機會阻止特朗普與俄羅斯修復關係；最新的情報機構調查報告則坐實了這一觀點。

對俄鷹派共和党參議員在網路攻擊問題上的表態

（紅色為外交委員會委員）

如果國會對俄鷹派藉此機會發難，那麼特朗普將不得不面對一個重大選擇：是繼續一意孤行追求修復美俄關係、但可能要犧牲掉其承諾的國內政治議程，還是暫緩修復美俄關係、優先推進包括稅改和大基建在內的國內政治議程？從現階段掌握的情況來看，特朗普最優先要考慮的仍然是幫助其獲得大選勝利的來自中西部傳統工業地區的白人選民。這決定了特朗普必須把中西部地區就業增長、基礎設施建設等作為其上任之初就要著手的政策方向。為了能夠在上任之初立刻廢除奧巴馬醫保法案並爭取在2018年中期選舉前完成稅改立法，美俄關係修復可能不得不暫時「靠邊站」了。

國務卿候選人蒂勒森將受到最大影響

緊隨兩份情報和特朗普新聞發布會的是國務卿候選人雷克斯·蒂勒森（Rex Tillerson）的參議院任命聽證會。主持聽證會的是參議院外交事務委員會。該委員會目前由11名共和党參議員和10名民主党參議員組成；在共和黨一方，除了傑夫·弗雷克（Jeff Flake）和托德·楊（Todd Young）以外，其餘九名委員均為對俄鷹派，且包括特朗普競選期間的主要競爭對手馬克·盧比奧（Marco Rubio）。在這樣的兩黨構成中，如果民主黨委員團結一致反對提名蒂勒森，那麼共和黨一側只需要一名委員反水，就可以使特朗普的國務卿提名流產。

國務卿候選人雷克斯·蒂勒森

在聽證會之前，很多人都猜測盧比奧將在聽證會上發難，藉機向特朗普「復仇」，而他也的確這麼做了。在聽證會上，盧比奧直截了當地提問，蒂勒森是否認為普京在敘利亞、車臣屠殺平民的行為以及其清除異己和政治異見人士的做法使之可以被稱為戰爭罪犯。面對盧比奧咄咄逼人的發問，蒂勒森一再用「沒有足夠信息支持我做出判斷」等迴避的方式作答。而盧比奧顯然對這樣的答案不滿意。更重要的是，蒂勒森在聽證會上表示將考慮推翻美國此前針對俄羅斯的制裁措施，這也是盧比奧不滿的立場之一。而不滿的結果則是，盧比奧在聽證會結束後並沒有表態是否會為蒂勒森的任命投贊成票。同樣需要更明確答案的還有格雷厄姆和蘭德·保羅（Rand Paul）。

哪怕是蒂勒森的任命最終獲得通過，其未來四年執掌特朗普外交大旗的日子也不會好過。麥凱恩、盧比奧、保羅等人都在11月的大選中成功實現連任——這意味著他們在未來六年的時間裡都不需要考慮選舉的問題，因而不需要擔心因為和特朗普公開唱反調導致自己的地位不保。換言之，共和黨對俄鷹派在美俄關係的未來這一重大外交議題上已經佔得先機；在未來四年時間裡，他們必然會緊盯蒂勒森執掌的國務院和特朗普外交團隊修復美俄關係的嘗試。如果想讓這些旗幟鮮明的對俄鷹派改變立場、支持特朗普修復美俄關係的主張，特朗普恐怕還需要提供一些更好的籌碼與之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