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因斯坦用核武器為美國贏得二戰，為何近半個世紀遭FBI監視？

向敬之

近年來，影視劇對諜戰與間諜的表現，日見先進，極為繁華。那懾人心神的爭奪同較量，那為了利益的生死潛伏，那間諜身上的機警、狡黠、艱險……以及鬥智斗勇、不計名利和命懸一線，不時帶給觀賞者說不盡的欽服與感嘆、憎恨與快意的機會。美國記者弗雷德·傑羅姆《愛因斯坦檔案》，解密了胡佛坐鎮的美國聯邦調查局對世界最知名科學家愛因斯坦的秘密監控，著實讓我有許多驚異。

傑羅姆從1980年代公開的聯邦調查局檔案中，發現有1800多頁的材料，是屬於愛因斯坦的。愛氏1930年赴美前至1955年逝世，幾近25年，胡佛的調查局運作七個機構對其進行嚴密監控，嚴密得許多局內高層都不知情，甚至在後來聞之時，也產生不少了驚訝和恐懼。

愛因斯坦能赴美定居、成為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的教授，為美國科學事業服務，應該是美利堅莫大的榮幸。而胡佛關注的不是愛氏的科學計劃，不是愛氏帶來的國家榮耀，而是嚴防這個科學巨人被赤化，而是著意詆毀他的名聲和影響力。

胡佛

胡佛害怕愛因斯坦的政治主張和活動，惶恐於那些表達國際主義、反不正義戰爭與種族歧視、關切社會正義的內容，會激發一股強大的紅色恐慌。他想方設法地把這位心不在焉、和善可親的科學巨人，醜化成「共產黨同路人」「俄國間諜」與「顛覆分子」，誣指愛氏為通赤間諜與綁架案策劃人，並使用林林總總的、匪夷所思的手段，如近身跟蹤、竊聽電話、私拆信件、暗闖住宅，對他的言論、交往、親人與情人，都進行了密不透風的監控。哪怕是他前妻、兒子與之分離多年，也在FBI的檔案里，留下了詳細的記載。

愛因斯坦在現代科技史上的作為和成就，是有目共睹、舉世聞名的，32歲時作為最年輕的與會學者，出席全球頂尖物理學者在布魯塞爾舉辦的第一屆索爾維會議，1912年成為世界公認的數一數二的理論物理學家……他出生在德國，年輕時便有反戰思想而逃離他國，加入瑞士國籍，放棄了德國公民權、逃避了兵役，但德國政府還是歡迎他回國，提供不必教書的全職教授待遇，容忍他發表反軍國主義觀念和國際主義觀念，讓他繼續使用特許的辦公室。

愛因斯坦在普林斯頓教學

他反對戰爭狂熱，用宇宙新理論顛覆牛頓權威，得到一戰時德國政府的大度和默認，卻未能因猶太人出身，躲過希特勒納粹集團的侵害與追殺：親納粹媒體拿他作攻伐的箭靶，出版社推出攻擊他的百家言，陸軍高級將領對他發出威脅生命的警告……他只能倉皇出逃，逃離他深愛著又不知如何去愛的千秋家國。

然而，在1932年12月，當他整理好行囊，希望去美國度假時，他的無政府主義者色彩，受到了堅持反女性主義立場的美國「愛國女性協會」的力阻，並將他和蕭伯納、馬克思之孫一同列為「不受歡迎的外國人」。「愛國女性」的領導者向國務院呈交了備忘錄，幾乎將所有的政府顛覆罪名都冠於其頭，為他戴上「新興的軍事和平主義」領袖的帽子，要求當局將其拒之國門之外。

最終，愛因斯坦還是聰明地進入了美國，他在德國的家被黨衛軍無情地沒收了。他從此寓居美國，在這一片宣揚自由、民主和博愛的土地上，做遭到監控、不受歡迎的外來者。他作為世界權威服務於美國科技，但高層在分享他的科技成就時，卻時時提防他在反種族、反戰爭、求和平方面的無政府主義傾向和言論。

他獲悉希特勒妄圖製造核武器來危害人類，即刻清醒地聯袂其他科學家提議美國總統啟動反制行動，爭取搶先研發出原子彈。如此抉擇，被迫無奈，他的和平主義者身份，遭到了全球其他同取向者們的質疑和聲討，但他堅持自己的判斷，在白宮投資微薄、重視不夠的情勢下，再次呈請羅斯福作理性的認識，正式啟動曼哈頓計劃。遺憾的是，他作為主要倡議者之一，卻被決策者置於研發團隊之外。這樣的結局，調查局特工與陸軍情報署的暗中掣肘、胡亂生事，自是決定因素。

出乎意料，狂人希特勒的造核實驗失敗了，而原被白宮冷淡的曼哈頓計劃成功了。其中愛因斯坦的指引和功勞，至為關鍵。此時的他，強烈反對美國當局使用原子彈，聯繫大多數研發科學家力陳禍害，然而，羅斯福拒絕會見他，繼任者杜魯門要搶在蘇聯紅軍的前面，殘酷地打擊負義的日本，從而影響了胡佛採取更高、更強的手段，監視、防止愛氏的共產黨情結與紅色傾向。

赴美後，愛因斯坦幾乎不再離開過美國。他在理論物理學方面推陳出新，不怕顛覆自己，又為民主和自由振臂疾呼，支持正義的抗爭，反抗威權和迫害。他在猶太人集會上讚揚蘇聯各方面的建設成就，討論原子軍備的危害性，反對美國對蘇聯發動預防性戰爭、進行普遍軍事訓練、製造氫彈，等等。他的反戰言行、涉共思想，引發了胡佛集團、右翼勢力的不滿和衝擊。他被推遲加入美籍，還需面對各種各樣的指控、威脅、監搜和污衊，甚至是間諜們的逮捕行動。他堅定不移地抗議和抵制新法西斯的肆虐張狂，譴責美國擴軍備戰政策是世界和平的嚴重阻礙。

愛因斯坦加入美國國籍

1947年，當愛因斯坦知悉他遭到FBI監控後，深表失望地說：「我之所以選擇美國，是因為我聽說這個國家有充分的自由。我選擇美國作為自由的國度，實際上犯了一個錯誤。這個錯誤，我終生無法彌補。」

在1950年代聲勢浩大的麥卡錫主義風暴中，他無懼反共、反民主的胡佛、麥卡錫們惡意強加的「美國的敵人」之類的誹謗，果敢地發出追求社會公義的另類之聲，公開呼籲各方證人站出來對抗右翼議員、「宗教法官」的中傷同迫害，表現出一位偉大的思想戰士的清醒、理性、睿智和無畏。

愛因斯坦一生崇尚無政府、反權威、反戰爭和反種族歧視的和平主義、國際主義。雖然危害人類的第一枚原子彈，肇源於他的盛情提議，但綜觀當時國際環境，純屬迫於形勢，倘若希特勒造核成功，如無制衡之器，傷亡自然更大。納粹計劃落空，而美國方面為了維護霸權地位，全然置愛氏等一大批科學家意見不顧，這也是他無能為力、無可奈何的，使之無限感傷和蒼涼。

「傀儡王」坎德加·胡佛採取非常手段，對各行各業重要人物、知名人士進行翔實豐富的建檔列館工作，監控愛因斯坦、馬丁·路德·金、卓別林、賽珍珠為代表的、有思想的知識分子群體，嚴控美國不被赤化，不為他思想影響，甚至掌控現代公共領域，讓好萊塢絕對服從。他的才幹、能耐和瘋狂，美國最高領導者該為之頒發頂級榮譽勳章，褒獎這位司廳級幹部的偉大貢獻。然而，這位勞苦功高的諜戰主將，卻為任期內的八任總統恨之入骨。肯尼迪和情人在空軍一號上的床戲錄音，里根早年做小演員時被劃為左傾分子的記錄，羅斯福夫人埃莉諾的裸照，他都盡收囊中。他執掌調查局近半世紀，究竟藏有多少珍密，讓每一個人都好奇，即便總統、檢察官也想一窺其武庫。數以千萬計的黑檔案，成為了他生存與神話的附身符、不倒術。杜魯門、肯尼迪、尼克松都想裁撤他，卻無法進行下去。所有的密探、線民只忠誠於他，無數的秘密、隱私都集結於他。當聞訊其病亡後，尼克松額手稱慶、欣喜若狂，訕笑這位西裝流氓、同性戀者的死，使「危險環境離我們遠去了」。而其任期內威權製造的半牽強、半捏造的黑資料，也終有曝光、接受證實的一天。

愛因斯坦是否真是被赤化的間諜，或者是綁架案背後的策劃者，歷史自有公正的評判，不是莫須有的誣指、偽稱與僭妄所能編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