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包工頭的夢想

啊！美國！美國！無論你是喜歡還是厭惡，也無論你是仰慕還是鄙薄，它依然是那個世界上最重要的國家。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像美國那樣，讓每個提及它的人內心都充滿了無法言喻的複雜情感。尤其是在今天，唐納德·J·川普宣誓就任美國第45任總統。一年前的這個時刻，全世界沒有幾個人會相信有這一刻。然而，事情竟然真的就那麼發生了。

一個包工頭，一個純粹的商人，一個電視節目明星，一個熱衷於選美大會的花花公子，一個在社交媒體上夸夸其談、大放厥詞的刷屏犯，通過民選成為了星球上最強大國家的元首。即便馬爾克斯死而復生，大概也寫不出如此具有魔幻現實主義色彩的故事。如果林肯看到川普手按自己的那本《聖經》宣誓就任，大概也會因此陷入長久的沉默，懷疑眼前的這一切究竟是一場夢幻還是一個惡作劇。然而，事情到底還是就那麼發生了。

從當選到就任，留給人們的時間很少。少到不足以想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少到不足以理解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支持川普。許多年前，川普還是個年輕人的時候，他在接受採訪的時候表示，也許自己有天會挺身而出角逐美國總統，前提是美國面臨巨大的危害。沒有人把這句話當真，而在今天，許多人更是把川普本身當做了美國正在面臨的最大威脅。川普在長久地凝視深淵嗎？川普會是美國現代版的周處嗎？川普帶來的問題，遠比他許下的承諾更多。

在2016年即將結束的時候，我寫過一篇《再見，2016》。看完川普的就職演講之後，如果有時間建議你點開再讀一遍。從里根總統開始，我讀過每一任美國總統的就職演講文稿，沒有哪一任總統的演講像川普那樣，從頭到尾不曾呼籲過一句大選之後的和解共建，從頭到尾不曾提及一句和美國以外任何一個國家的關係。也沒有哪一任總統的演講像川普那樣，充滿了嚴厲的批評和徹底的否定。不單針對上一屆奧巴馬政府的執政，儘管這已經讓奧巴馬如坐針氈、面如沉水，而且是毫無偏倚地針對國會山上的所有人，所有美國政治家。聽起來不像是一場就職演講，倒是像CEO在年會上訓斥業績不佳的團隊。

兩次世界大戰之後，美國人意識到不可能躲在遠離歐洲的北美大陸獨善其身。歐洲和整個世界總是會把美國重新拽入爭鬥的泥淖。因此，美國在戰後致力於建設新的國際秩序，並且親力親為維持這種國際秩序，劃定勢力範圍。借用全球化和市場經濟作為手段，通過貿易建立一個更加繁榮的世界，以此維護美國超然的地位和世界的秩序。但川普說：不，以後我們不那麼玩了。因為這個遊戲的代價是美國中產階級的不斷失血，和在這個遊戲里搭順風車的玩家不斷壯大，威脅到了美國自身的利益。全球化的世界要求資金、信息、技術的自由流通，在這之下，是人口的自由流動。海量的外邦人不斷湧入，帶走了守著祖業的本地人的營生。

美國有一半人認同川普的觀點。哪怕他是個花花公子，哪怕他口無遮攔，哪怕他品位敗壞，哪怕他毫無從政經驗。對於他們來說，川普的話都是對的。在美國竭力維護的世界秩序里，作為國民並沒有得到什麼好處，只是多了許多債務。在全球化一體化進程里，人們得到了自由但是失去了工作。川普說讓美國實現偉大的復興，說起來就像是那些逝去了的黃金歲月正在朝美國人招手，美好的往昔又將重來。相比之下，希拉里的那一套話語，人們已經聽了太長時間，長到已經厭倦。也許，希拉里所承諾的世界會更為美好，更為平等也更為自由，但是，銀行戶口不等人。口的意思是嘴，嘴的意思是要吃。

川普說：張開嘴，我們馬上就要有飽飯了！於是，包工頭當選了。

圍繞川普的諸多爭議，在我看來並沒有多少意義。他是個大話王還是實幹家？他是個希特勒還是個羅斯福？他是準備支持新保守主義還是新孤立主義？都沒有任何意義。在我看來，他是在2016年選舉中，唯一一個看到了美國存在已久的問題，並且把問題攤開開放在桌面的競選者。因此，他從傳統的驢象遊戲里掙脫出來，贏得了大選。而他真正的問題在於：指出問題的人，未必是解決問題的人。從歷史上看，往往是那些最早指出了問題的人，因為贏得了民眾的支持和信任，最終卻採取了最糟糕的解決方案。全球化造成的美國工業空心化，中產流血，川普的美國優先政策不一定是最對症下藥的藥方。

雖然大部分中國人對此毫不關心，也並不在意川普能否找到美國的藥方。但我希望川普是個例外，畢竟，一個穩定的美國對於世界來說，是一件好事。

槽邊往事和菜頭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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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定時刻

川普就職典禮上最好的一張圖片，我認為是在Doug Mills鏡頭裡，正在穿過紅色的門洞，沿著藍色的地毯緩步走下台階，邁向天台的川普。由於版權問題，我不能直接引用這張照片。請掃描二維碼自行觀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