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特朗普遇到柔道大師普京…

撰文：Peter Coy

如果特朗普意識到、或者說等他意識到普京在某件大事上對他撒了謊，他將作何反應

「普京是零和遊戲思維的擁躉」

唐納德·特朗普(Donald Trump)正確地指出，他擁有巨大的機會來改善與俄羅斯的關係。在奧巴馬總統治下，美俄關係已經惡化到了俄羅斯干預大選、俄羅斯戰機時常騷擾美國軍艦的程度。芝加哥全球事務學會(Chicago Council on Global Affairs)的調查顯示，美國公眾對俄羅斯的感情正處於近30年最冰點。通過締結一項協議，要求俄羅斯停止網路戰、在打擊恐怖主義組織伊斯蘭國(ISIS)方面展開合作，對伊朗核武計劃採取更嚴苛的措施，並終止部署給歐洲帶來威脅的中程核導彈，特朗普有望改變這一切。

雙贏

用商業術語來說，一項滿足美國的上述目標、以獲取美方取消對俄羅斯制裁和其他讓步的交易，實可謂雙贏。這是特朗普與豪闊的俄羅斯投資者和客戶廣泛交往的一個自然結果。「俄羅斯市場對我有吸引力。」他曾經這樣說道。

攔在他面前的障礙是弗拉基米爾·普京(Vladimir Putin)。特朗普現在可能對俄羅斯總統不吝讚美之辭，但一旦正式上任，他就會發現，普京可不是以這種「咱們做筆交易，一起做成這件事」的方式看待世界格局的。不妨聽聽謝爾蓋·阿列克謝申科(Sergey Aleksashenko)的觀點。上世紀90年代末，他曾擔任俄羅斯央行副董事長，而普京當時任由克格勃(KGB)改制而成的聯邦安全局局長。在阿列克謝申科看來，普京並不是一位追求雙贏的人。恰恰相反，他其實是一個凡事論輸贏的傢伙。

華盛頓布魯金斯學會(Brookings Institution)高級客座研究員阿列克謝申科

他表示，「普京是零和遊戲思維的擁躉。」當阿列克謝申科開始擔心他對普京的反感可能讓他遭遇不測時，他離開莫斯科，目前擔任華盛頓布魯金斯學會高級客座研究員。阿列克謝申科指出，跟普京打交道時，「你該展示你的力量，你的硬實力。」

「兄弟情」

特朗普非但沒有展示硬實力，反而一直宣揚他與普京的「兄弟情」。2016年12月30日，在奧巴馬對俄羅斯干預大選的行為實施制裁後，這位當選總統稱讚普京沒有採取報復措施。他發推稱，「（普京）延遲報復，堪稱妙招——我一向知道他非常聰明！」

特朗普並非首位對自己可以在普京身上施展魔力的能力過於樂觀的美國總統。

小布希總統(George W. Bush)曾在2001年表示，「我盯著這個人的雙眼。我發現他非常直率，值得信賴。我們進行了一場非常好的對話。我能感受到他的靈魂，這是一位深深地致力於捍衛他的國家及其最佳利益的政治家。」

奧巴馬對美俄關係的「重置」其實是有效的——直到普京在2012年拿回總統權杖

奧巴馬總統從未說過如此令人難堪的評語，但他在2009年訪問莫斯科期間承諾道，「帝國將其他主權國家視為棋子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奧巴馬對美俄關係的「重置」其實是有效的——直到普京在2012年重新從德米特里·梅德韋傑夫(Dmitry Medvedev)手中拿回總統權杖。不久後，俄軍吞併克里米亞半島，不事聲張地入侵烏克蘭頓巴斯地區，並在俄羅斯飛地加里寧格勒部署先進導彈；俄羅斯黑客實施網路攻擊；普京和敘利亞總統巴沙爾·阿薩德(Bashar al-Assad)締結了一種血腥的盟友關係。

特朗普將在橢圓形辦公室學到，大國外交不同於買賣，沒什麼更高一級的權力機構去解決爭端，並確保另一方遵守協議。儘管聯合國和其他類似機構是為了扮演這一角色而創建的，但最終，每個國家都享有主權，如果願意開戰，它完全可以為所欲為——特別是如果這個國家已經部署了1796枚戰略核彈頭的話。

「長局比賽」

一場新的冷戰不符合任何國家的利益，自然也不是俄羅斯的利益所在。冷戰不僅代價高昂，而且有升級為熱戰的風險，而核大國之間的熱戰可以在瞬息間讓一切灰飛煙滅。一些觀察家指出，作為一個盛產國際象棋大師之國家的元首，普京正在玩一場「長局比賽」。倘果真如此，那倒是令人欣慰，因為玩長局意味著全面且審慎地思考問題。但普京擅長的運動並非象棋，而是柔道。柔道注重戰術，而不是戰略，講求出其不意，而非思來想去。2012年，普京被授予罕見的柔道八段。2016年，他參與撰寫的一本柔道著作被贈送給了700萬俄羅斯學童。

柔道高手普京深知，他的處境不利。俄羅斯經濟過度依賴石油出口，人口正在縮減。但通過讓大塊頭對手失去平衡，一位矮小的柔道選手照樣能克敵制勝。普京正在使用他的所有武器來破壞西方的穩定，包括假新聞、網路戰，以及所謂「佯攻」的偽裝軍事行動。他不可能停止做這些事情，因為一個安安靜靜、崇尚和平的俄羅斯只能在世界舞台上扮演無足輕重的角色。

前幾任美國總統，以及德國總理安格拉·默克爾(Angela Merkel)和法國總統弗朗索瓦·奧朗德(Fran?ois Hollande)等其他領導人已經了解到，撒謊幾乎成為普京的習慣。在一架馬來西亞客機在烏克蘭上空被擊落之後，他否認俄羅斯參與此事。即使面對大量證據，他仍然堅稱烏克蘭頓巴斯地區的武裝衝突是一場自發的地方起義。甚至在美國於12月發布了一份罪證確鑿的調查報告之後，他仍然否認俄羅斯是民主黨全國委員會遭受黑客攻擊的幕後黑手。這份報告包括俄羅斯黑客慣常使用的一些計算機代碼。

保持謹慎

儘管特朗普最近對普京讚不絕口，但他最終可能不會像美國外交政策圈所擔心的那樣，成為俄羅斯的好朋友。克里姆林宮自己對俄美關係仍將保持謹慎。正如克里姆林宮外交政策諮詢小組外交與國防政策委員會主席團主席費奧多·盧基揚諾夫(Fyodor Lukyanov)所說，「普京和特朗普的密切關係，只存在於希拉里·柯林頓(Hillary Clinton)陣營的想像之中。這純屬政治宣傳。」

要想跟普京談判，特朗普不得不擱置他在商業生涯中養成的習慣和直覺

問題是，如果特朗普意識到、或者說等他意識到普京在某件大事上對他撒了謊，他將作何反應。兩人的關係可能在一夜之間惡化。如果特朗普不得不承認普京辜負了他的信任，那麼他很可能做出極其情緒化的反應，而這會引發各種風險。正如他在《特朗普：交易的藝術》(Trump:The Art of the Deal)一書中所寫的那樣，「當人們待我不好、不公，或試圖占我便宜的時候，我這輩子的立場一向是狠狠反擊。」

要想跟普京談判，特朗普不得不擱置他在商業生涯中養成的習慣和直覺。它們並不適用於超級大國外交。在這裡，沒什麼交易是真正板上釘釘的。他需要抑制自己的情緒。情緒化的反應只會讓他（也許還有這個世界）陷入麻煩。最重要的是，特朗普必須了解他的對手。「要想成功，當選總統必須意識到其實有兩個普京：一位自信、謹慎、高效；另一位則戒備、孤僻、不確定。」哥倫比亞大學外交學教授斯蒂芬·塞斯托諾維奇(Stephen Sestanovich) 11月在《紐約時報》一篇專欄文章中寫道。

自從喬治·華盛頓(George Washington)警告美國不要捲入錯綜複雜的國際事務以來，美國歷屆總統已經認識到，外交必須基於戰略利益，而不是融洽的個人關係。「友好的個人關係往往不會轉化為牢固的國與國關係。」隸屬於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的莫斯科卡內基中心(主任德米特里·特倫寧(Dmitri Trenin)說。「真正重要的問題是，他們能否用相同的語言來捍衛各自的國家利益。」特朗普很快就會發現真相——要麼以一種輕鬆的方式，要麼付出慘痛的代價。

編輯：楊貴、王一然

翻譯：任文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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