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到老是相濡以沫難以割捨的親情

情感傾述：我老伴中風了，突然的事情，之前一點徵兆都沒有。當時，她在廚房做飯，就聽到裡面 「哐啷」一聲。一開始我沒進去，在外面沙發上坐著看電視。我是從來不進廚房的，不喜歡進去，她也不要我進去。

我問：「你把碗打啦？」沒回答。我放下搖控器進去了，一看她已經靠著牆壁坐在地上了。我看她沒知覺，趕緊打電話給兒子，兒子叫來了救護車。

這是第一次。醫生說她恢復得還行，隔一個星期就出院了，扶著牆能走路，就是動作慢點。兒子說找個鐘點工來家裡收拾房子、做飯吧。

錢都付了，人也領來了。做了一天飯，老伴不滿意，說做得難吃，她知道我吃東西很挑，晚上一定要自己重新做。結果，下床的時候，又摔了一跤，股骨骨折，送到醫院沒多久，又第二次中風。這下嚴重了，人是救過來了，但左邊整個兒癱了。醫生說，再要下床的可能性基本上沒有。

我和老伴兩個人住。女兒在南京，兒子住的也遠。老伴回家後，兒子、女兒、媳婦都請了假來家裡輪流照顧。現在保姆難找，價錢貴，還挑三揀四的，一聽說家裡有個癱瘓，要麼就是拚命開條件，這個不做那個不做的，要麼就是拚命要錢，五、六千的瞎開。我一個月退休工資才多少啊。

後來孩子們跟我商量，說在寶山那兒找了家養老院，是半醫院半養老性質的，想把他媽送到那裡，然後讓我跟兒子住他家。我知道他們是為我著想，他們也難辦。兒子媳婦都要上班，家裡房子也小，不可能把他媽接過去照顧。可把老伴一個人送那麼遠，交給完全陌生的人，怎麼行？我不放心！

這幾天，我開始學著自己做事。開洗衣機，用煤氣，洗碗，還學著下了兩次麵條。成績不大好，打破了三個碗，灑了一杯牛奶，一次忘了爐子上煮著的鍋，把麵條給煮焦了。老伴躺在床上說話不利索，但眼睛裡的神情都在責怪我。唉，這也不能怪我啊，這麼多年，她把我慣成這樣的。

我這輩子，從老伴那裡得到的多付出的少，對不起她！

老實講，當初結婚的時候，我是看不上她的。但沒辦法啊！現在的年輕人找對象，要找有房有車的，年薪多少多少的。我們那個時候，看的是家庭成份。家庭成份是工人還是貧農？我家的家庭成份不好。雖然我媽很早就守寡了，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家境並不寬裕。但我父親那邊的親戚，還有幾個姨媽嫁的人家，現在看來都挺不錯的，不是資本家、醫生教授之類的，就是有海外關係。但在那個時候，攤上這樣的親戚，是要跟著倒霉的。所以，我媽一門心思要給我找個成份好的老婆。

我伯父家以前的保姆 （那個時候已經不讓用保姆了，但那個老保姆是我堂兄的奶媽，我伯父一家後來把她當自己家裡人，雖然不做了，但一直有來往）有個遠房侄女，在上海一家工廠里當工人。產業工人那個時候很吃香的，而且她家裡上一輩和親戚都是貧農，當時我媽很滿意。

我那時候已經有點知識分子的臭脾氣了，覺得自己是正規大學畢業的，找個工人，沒有共同語言。而且，我那時候正偷偷喜歡一個大學裡的女同學。那個女同學對我也有點意思。雖然後來沒有挑明關係，就分配到了不同的單位，聯繫不多，但我心存僥倖，希望有機會能跟她發展。不過，她家裡比我們家還資產階級。所以，我媽很反對，我也沒敢堅持。你別瞧不起我，覺得我膽子小，那個時候，不敢拿政治冒險的。

老伴年輕的時候嫁過來，我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用現在的話說，我們兩人之間沒有共同語言。我借口單位要做實驗，能住在宿舍里不回家就盡量不回家。她也不怨，還經常做了菜，從建國路送到真如那邊我的單位。路上要轉幾次車，有時候為了省錢，她一半的路都是行走的。

後來就文革了，到處鬧革命。要不是娶了這個老婆，我還真差點就倒霉了。我覺得應該對她好一點。其實，也就是多回家住住，看到她的時候態度好點，不再冷著臉。都是她伺候我，做飯洗衣，甚至幫我倒洗臉水幫我洗腳。我回去多了，她事情也就多了。

其實，後來老了，我問過她，那時候像她這樣的條件，找對象很容易的，為啥要嫁到我們這種成份的人家受委屈。她說，她沒讀過什麼書，不管外面風氣怎樣，她總覺得讀書人好。所以，我們之間從一開始就是男尊女卑，不光我覺得她配不上我，她自己也這麼覺得。她總是讓著我，我也蹬鼻子上臉的，更加不拿她當回事。

不過，後來先有了女兒，又有了兒子，外面亂鬨哄的，我也就不多想了，開始安安心心跟她過日子。

粉碎「四人幫」後，我們這種老大學生又吃香了起來。男人啊，嘿嘿，我自己都覺得自己不是東西。又開始瞧不上我老婆了，成天對她兇巴巴的。覺得自己娶了她，受了天大的委屈。這時候，我媽對她也不是很好。畢竟出身背景不同，生活習慣也不一樣。現在想想，她那時候真是委屈。

那個女同學來找我。她一直沒有嫁人，都老姑娘了。說她舅舅要接她去美國，問我願不願意離婚跟她走。我真的動了心。那段日子，幾乎隔天就跟她約會，在外灘的冷風裡走來走去不覺得冷反倒覺得很甜蜜，就是不想回家。我開始複習英語，當時也沒什麼書，就背字典。老伴後來說，她猜到我那時候有別的想法，只是不知道我到底想怎麼樣，但她當時一點都沒有表露出來。我晚上學英語睡得晚，她就熬夜陪我，還給我煮夜宵。

要不是我媽突然癱瘓了，我當時可能真的就跟那個女同學走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我媽跟她現在一樣，中風。

那個時候不興請保姆，家裡有老也有小，並不寬裕，就靠她一個人，服侍老的，照顧小的，還要伺候我。我媽癱在床上十幾年，直到1997年去世，身上連塊褥瘡都沒有。醫生護士都說不容易，說我是孝子，其實我什麼也沒做，都是她在做。

那時候，那個女同學去了美國，跟我還一直有聯繫。我媽是明白人，癱了兩年後，跟我說她知道我想什麼，但這個媳婦是我前世修來的，讓我別再胡思亂想了，好好跟她過。我媽說，如果我做了對不起我老婆的事，她死不瞑目。我想想我媽，想想孩子，也覺得自己年紀不小了，怎麼過都是一輩子，心才安定下來。

我媽去世了，女兒考上南京的大學，後來在那裡工作、結婚，不回來了。兒子也成了家，搬出去了。家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我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越來越依賴老伴。也可能以前就一直依賴她，包括那時候在外面胡搞，也許潛意識裡知道家裡老人孩子有她照顧著，放心。

我被單位返聘，也是排遣寂寞吧，一直做到將近70歲。她有時候去女兒那裡，總是隔天就回來。女兒留她多住兩天，她說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家裡，一定要趕回來。她走之前，冰箱里一個個盒子放好，上面都貼了紙條，裡面是什麼，吃之前微波爐轉幾分鐘，蓋子別忘了打開。冰箱上另外再貼條子，提醒我別忘了吃藥，乾淨衣服放在哪裡，晚上睡覺前要檢查一下熱水器總開關有沒有關等等。

我也確實離不開她，回到家裡一個人，覺得房子空落落的，於是就打長途電話給她。我女兒、兒子不知道我們以前的事，只知道他們爸爸媽媽感情好得很，取笑我們比現在談戀愛的小青年還親熱，一刻也分不開。

可現在，他們卻要把他媽送到寶山去，離我那麼遠。我知道他們不是不孝順，是沒辦法，可我捨不得離開她啊。有時候我甚至想，我怎麼不也癱了呢？那就可以一起去養老院，還跟她住同一個房間。就算她現在無法說話，能時時看著她，心裡也安定。

荷香心裡點評：老頭被老太服侍了一生，到老來卻要一切從頭學起。到老才學做家務非常難，並不容易上手。一個生活都無法自理的男人，年輕的時候卻想入非非，離開了大字不識幾個的老婆，他的生活將陷入癱瘓。

是啊，當年他癱瘓在床十幾年的母親，不全仰賴妻子一個人服侍？就算有錢，也請不到這麼盡心儘力的人伺候呀。更何況沒錢，也沒有保姆可請。

如今，妻子老了，雖然癱瘓在床，卻是老頭的精神支柱，有妻在才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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