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可承受之輕——《殺手沒有假期》

（本文由Dreamers電影評論授權作者搖曳原創)

比利時的中世紀小鎮，優雅的鋼琴曲，穿著風衣系著領帶的英國男人和風情萬種的法國女人，或許這部英文直譯為《在布魯日》的影片是一部普通的文藝片，但當教堂的神父倒在血泊之中，唱詩班的頌歌戛然而止，英倫紳士們從大衣中掏出手槍，子彈在小鎮的街頭洗刷腥風血雨，時不時爆出的英式黑色幽默對白，這就變成了《殺手沒有假期》

我一直在思忖為何影片要選取《殺手沒有假期》這個十分意譯並且「不接地氣」的翻譯，在電影前20分鐘我一直認為是兩位職業殺手在布魯日並沒有度過一個愉快滿意的假期，結果在30分鐘，一切真相和隱情浮上水面時，我才明白了我的淺薄。

年輕的殺手雷，在第一次執行殺害神父的任務中，誤殺了一個無辜的男孩。從此他陷入了囹圄，被良心譴責，卻因為生計不得不再鋌而走險，讓雙手染上獻血，同時又在酒精的麻痹中尋找著救贖，這是他生命不可承受之輕。

所以，「殺手沒有假期」真正的深意是殺手這個職業的特殊性，在任務與任務間沒有時間去懺悔與思考人生，沒有權利去愛和享受人情，更沒有可以放鬆的假期，所以雷和肯的布魯日之游，純粹就是「一場夢」，一場極其浪漫主義，烏托邦世界的夢。也如同布魯日本身，美得像仙境，是生命不可承受之輕。

英國電影同好萊塢最大的不同就是，好萊塢的電影如同交響樂，在有限的時間內轟轟烈烈，譜寫著英雄的讚歌，順便添上几絲人情味和「政治正確」，而英國的文藝片，則是鋼琴曲，細水長流，細細勾勒出每一個人物的靈與肉，並在斷章與斷章的間隙安排著英國人獨有的黑色幽默，看似空穴來風，實則黯然神傷。然而《殺手沒有假期》之所以成為經典，是因為它將英國電影優良的衣缽繼承地無法挑剔。

「 肯：雷，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相信什麼。你從小學會的東西永遠都會伴隨著你，對不對？比如，我想好好過日子。如果有個老奶奶，要把買的東西弄回家，我不會幫她扛東西，我沒有那麼高尚。但是我會自然地幫她把門打開，讓她先出去。

雷：對，就好像如果你幫她扛東西，她可能會把你想成偷她東西的小偷呢。

肯：說得對。

雷：我們現在生活的世界就是這個樣子。」

這段電影中十分經典的台詞，讓人聽後忍俊不禁，但又會生出一絲「扶不扶」的共鳴。肯試圖用自己曾經的錯誤喚醒雷，可他依然一直在執意承受。此時也為後半段肯救了欲自殺的雷埋下伏筆。

做好人太困難。「伏地魔」拉爾夫飾演的最終Boos"Harry"(與哈利波特同名不禁有些齣戲和諷刺）也一味在強調自己是好人。可他才是真正冷酷的殺手，不給肯活路，不給雷任何改過的機會，犯下錯誤就應該毀屍滅跡。所以，這部電影就讓我們思考，殺手就不應該有權利享受任何感情？

顯然是不是的。《這個殺手不太冷》中有血有肉有原則有真情的里昂讓多少人為之動容，而《殺手沒有假期》中，無論是站在那一方的殺手，都堅守著自己的原則，甘願為原則赴死。站在塔樓頂上的肯也暗喻了那個被謀殺的神父。他執意給年輕的雷重新開始的機會，也執意堅守著自己對友誼的珍重，親情的眷戀，所以他縱身一躍，不管不顧堅守情感的結局是死亡。

半個哈利波特劇組上演了「伏地魔追殺傲羅穆迪和安全部部長，部長和芙蓉又在撒狗糧」的微妙巧合。然而這部電影依然讓我不得不佩服導演和每一位演員對角色情感的拿捏之標準。無論是慈祥溫和的大齡文藝青年肯，熱血厭世卻心存善良和希望的憤青雷，還是優雅美麗平易近人卻身為毒梟的女友可洛伊，瘋狂幽默的演員侏儒吉米，都有血有肉，有情感有靈魂。女房東最後堅持原則保護雷，也是對母性的稱讚，更是幫助雷在奔向死亡前完成「救一個男孩」的自我救贖。

電影前半段的文藝，每一幀都像油畫一樣，優雅的鋼琴配樂，是肯的度假，也是雷在古城等待的煎熬。聖誕節闔家團聚，電影的角色們卻卻仍然為生計流離，為贖罪折磨，承受著生命不可承受之輕。

無數次欲扣動扳機，卻又放下手槍搖頭嘆息，無數次生的機會擺在面前，卻毅然不顧而決絕。上司哈利最後在雪地中的飲彈自盡，也把雷贖罪的機會帶向了地獄。不該去世的無辜者又都離開了，而真正想自殺的人卻依然沒有死去。多少願望終究還是化為遺憾，多少冤屈還是無法肅清，悲劇錯過與遺憾，卻還是堅守著原則，多麼辛辣的諷刺？而這就是生命無法承受之輕。

這是一部悲劇嗎？不，黑色幽默和殘酷殺戮之前的插科打諢總讓人忍俊不禁，這是一部喜劇嗎？也不是，雷或許帶著遺憾離去，或許永遠留在人間地獄的布魯日，守著摯友離去的悲痛。這部電影的妙處不知是我有限的文字所能表達的。只希望這部經典能隨著布魯日輕輕的河水，帶著遺憾和秘密永遠流淌，流進每個影迷的心中，也給予第五代導演一些啟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