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峰：這一生我只喜歡過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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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青山安瀾

寫蕭峰和阿朱對我來說是件很難的事情，因為愈是熟悉了解，愈是喜愛，動筆其實就愈加艱難，

故此一篇，斷斷續續寫了好多天。

因為我明白，無論我多麼痛心，阿朱都必須死。

唯有她的死能拯救喬峰，滅亡蕭峰，唯有她的死能成就天龍八部。

這不是一個歡喜的大團圓結局，這是英雄的末路悲歌，它用貌似波瀾不驚實際卻慘烈無比的筆觸告訴我們，誰都有無法逃脫的悲劇，人總是被命運困死在不可避免毀滅的兩難里。

記得有人說：「走在復仇路上的蕭峰，就是進入忒拜的俄狄浦斯，一定會付出代價的。」

只是，這個名叫「塞上牛羊空許約」的代價，太大了。

-01-

很多人似乎都覺得阿朱配不上喬峰，她容貌算不得最美，武功平平，身份也不算高貴，不過是有幸在蕭峰落難時陪在他身邊，才得他青睞罷了。

我從前初讀也是因為蕭峰才對阿朱另眼相看，後來一再翻閱，卻再也沒有辦法講她視作誰的附屬品。

阿朱就是阿朱。

想來英雄也好，梟雄也罷，從來不缺追隨與仰慕者，但是美人，卻似乎總要依靠那一片情深來博取憐愛，有時細想，也覺得有些無奈。

阿朱的出場就讓人覺得心生期待，她是在段譽的眼裡被我們看到的，她扮作一個老僕，卻遮掩不住靈動活潑，遮不住身上的女兒香。

後來杏子林中，她又站出來護主，面對丐幫一眾人馬態度依舊坦然，顯得聰穎機智。

而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聚賢庄中，她那時身受重傷，有性命之憂，且群雄都要殺喬峰，形勢緊急，可她卻仍然調皮地和眾人開玩笑胡扯，這樣的胸襟，我自問沒有。

她伶牙俐齒，聲音清脆，雖在重傷之餘，又學了青城派那些人的四川口音，但一番話說來猶如珠落玉盤，動聽之極。眾人都是一樂，有的更加笑出聲來。

所以，阿朱從來就不是一個嬌怯怯的小姑娘。

她為慕容復打包不平，便上少林偷取易筋經，如此護主，是謂忠；

喬峰為救她血濺聚賢庄，她重傷初愈就在雁門關外等他五天五夜，是謂義；

她心地善良，喬峰救了她和阿碧，她就假扮喬峰去救丐幫眾人，知恩圖報，是謂仁；

她捨身赴死雖說是為蕭峰又何嘗不是為了父親，如此是謂孝。

忠孝仁義，她全佔了，更不論那良苦用心，深情厚愛。

這樣一個姑娘，換做我能得到她費心如斯，我也會她死後終身不娶。

-02-

我一直覺得是阿朱讓喬峰變成蕭峰的，他應當也是這段時間慢慢對她情根深種的。

是她說：

「有一個人敬重你、欽佩你、感激你、願意永永遠遠、生生世世、陪在你身邊，和你一同抵受患難屈辱、艱險困苦。」

是她說：

「你馳馬打獵，我便牧牛放羊。」

是她說：

「漢人是人，契丹人也是人，又有什麼貴賤之分？我……我喜歡做契丹人，這是真心誠意，半點也不勉強。」

她讓蕭峰慢慢接受了自己契丹人的身份，坦然地面對自己，於是後來他找段正淳復仇之時，便已經自稱「契丹人蕭峰」。

蕭峰這一生背了好多責任，為父母報仇，為宋遼之間爭的一絲安寧，對丐幫，對恩師，對義兄。

天下人予你千萬重擔盼你扛住，稍有不妥，便是千夫所指，只有她會問你——

蕭大哥，你累不累，咱們走吧，去過逍遙的日子成不成？

好啊，咱們走吧。

可是阿朱，我答應你了，你怎麼不在我的馬背上了呢？你起來，地底臟，地底涼，你起來，你說好做我的妻子的。

你起來，蕭大哥帶你去關外，我們去牧馬，去放羊。

你起來吧，蕭大哥好累啊。

-03-

天龍八部，蕭峰無疑對應帝釋天，他必經天人五衰——衣裳垢膩、頭上花萎、身體臭穢、腋下汗出、不樂本座，於是他被天下人視作胡虜賤種，恨之棄之欲亂刀分屍之。

我們做為旁觀者自然知曉他無辜，只是，阿朱在所有人都背棄他的時候仍然說「便是到天涯海角，我也和你同行。」

又何嘗不是「雖天下人而吾往矣」呢？

他要復仇，復仇之心漸漸要迷了心神，他說：

「這個他媽的『帶頭大哥』，哼，我……我要殺他全家，自老至少，雞犬不留！」

蕭峰乃一世英豪，從前絕不會對老弱婦孺出手，可為了復仇竟也什麼都不管不顧。

「阿朱低聲道：「這大惡人當真辣手，將單正父子害死，也就罷了，何以要殺他全家？更何必連屋子也燒去了？」喬峰哼了一聲，說道：「這叫做斬草除根。倘若換作了我，也得燒屋。」

好多人雖為蕭遠山所殺，可是他們若是未死，蕭峰未必會放過他們,可他殺的人越多，執念越深，就會陷得更深，好比最後的蕭遠山。

所以，人啊，千萬不要沾上「仇」字，恨一個人耗盡心血，報不了，碾轉反側，不可求脫，無一日輕快，處心積慮報了仇怨之後，大抵茫茫然也覺無生趣了吧，還能做什麼呢？

人若突然間沒了幾十年的執念，非死即瘋。

我每次讀到：

「不是分開一會兒，我覺得會很久很久。大哥，我離開了你，你會孤零零的，我也是孤零零的。最好你立刻帶我到雁門關外，咱們便這麼牧牛放羊去。段正淳的怨仇，再過一年來報不成么？讓我先陪你一年。」

都覺得實在心酸,只覺得感覺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垂死前的掙扎。

劇中蕭峰同她講

她躺在他懷裡的表情卻是這樣的：

當知曉不可能的時候，一切美好的期許都是刀子，惡狠狠的扎在心口上，讓你曉得什麼叫天命難違。

-04-

有人說蕭峰不愛阿朱，我只能說絕對不只是愛，有憐惜，有尊重，有情愛，還有一種天涯同悲的惺惺相惜之感。

他赴小鏡湖之時，心中仍然惦念著她。

「立在橋邊，眼看河水在橋下緩緩流過，心道：「是了，以往我獨來獨往，無牽無掛，今晚我心中卻多了一個阿朱。嘿，這真叫做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了。」想到這裡，不由得心底平添了幾分柔情，嘴邊露出一絲微笑，又想：「若是阿朱陪著我站在這裡，那可有多好。」

若非喜歡，是絕對不會想起來就心中柔軟，不會時時惦記的。

他滿心期許了結此事，就帶阿朱，走從此就山高路遠，不見江湖。可惜，不過幾個時辰的生離，再見就是死別。

也許，你見她在燭火下為你縫衣之時，覺得這是以後夫妻相處常有的畫面，卻不知這是最後的安寧了。

我不知道阿朱牽針引線之時心中是什麼感受，大約希望時間再慢一些，讓她還在明日就能縱馬遠馳的夢裡多睡一會吧。

電視劇中，將阿朱扮作蕭峰樣子去見段正淳演了出來。

她勸阿紫好好待在父母身邊，阿紫說：「她像條狗啊老是跟著我。」被自己親妹子這樣說，你心中會作何感受？

記得蕭峰坐在她身後打坐，她悄悄起身，關掩房門，一步三回頭地走。

去的，竟是死途。

有人覺得阿朱自私，為了讓蕭峰從報仇的泥沼中出來，為了自己的父親就替人受死，全然不想她死了，蕭峰會如何。

她哪裡沒有想，她就是想了，就是為了蕭峰才死的。

蕭峰一直低頭凝望著她，電光幾下閃爍，只見她眼色中柔情無限。蕭峰心中一動，驀地里體會到阿朱對自己的深情，實出於自己以前的想像之外，心中陡然明白：「段正淳雖是她生身之父，但於她並無養育之恩，至於要自己明白無心之錯可恕，更不必為此而枉自送了性命。」

蕭峰道：「你完全是為了我，阿朱，你說是不是？」阿朱低聲道：「是的。」蕭峰大聲道：為什麼？為什麼？」阿朱道：「大理段家有六脈神劍，你打死了他們鎮南王，他們豈肯干休？大哥，那《易筋經》上的字，咱們又不識得……」

她知血海深仇不死不休，若要償命，那就我阿朱替蕭大哥死。

「他抱著阿朱，獃獃的坐在堂前，從早晨坐到午間，從午間又坐到了傍晚。這時早已雨過天青，淡淡斜陽，照在他和阿朱的身上。 」

這短短十幾個字，輕描淡寫，太毒。

天朗氣清，夕陽尚好，懷中人已老，你們卻不是一起白的頭。

-05-

金老爺子好狠的心，阿朱死後，將一樣一樣的破綻顯出來，叫人知道毫釐之差就是生死，叫人不住的回想，倘若他發現那張字畫，倘若他多問一句會如何，可再多的倘若也只能嘆一句:「天意弄人啊。」

是阿朱的身死才有了後來那個讓掃地僧嘆宅心仁厚的蕭居士。

再後來，阿朱出現的每一次，都是針，通過紙張往人身上刺，叫你受不得。

少室山外，蕭峰救回阿紫，他告訴段正淳：

「蕭某可以救阿紫千萬次，卻再也不能把阿朱還給你了。」

他告訴阿紫：

"我這一生只喜歡過一個女子，那就是你的姊姊。永遠不會有第二個女子能代替阿朱，我也決計不會再去喜歡哪一個女子，皇上賜給我一百多名美女，我從來正眼也不去瞧上一眼。我關懷你，全是為了阿朱。」

他告訴耶律洪基：

「我既誤殺阿朱，此生終不再娶。

阿朱就是阿朱，四海列國，千秋萬載，就只一個阿朱。豈是一千個、一萬個漢人美女所能代替得了的？

皇上看慣了後宮千百名宮娥妃子，哪懂得『情』之一字？ 」

直到雁門關外，

蕭峰熱淚盈眶，走到樹旁，伸手摩挲樹榦，見那樹比之當日與阿朱相會時已高了不少。一時間傷心欲絕，渾忘了身外之事。

我有時想，如果蕭峰沒死，最後是壽終正寢會如何，想來想去，只想到一句：

「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他最後墜入雁門關外的懸崖之中，我就記起他同阿朱講「要是有怪物，那最好不過了，我捉了上來給你玩兒。」

不知道，你在崖底有沒有找到？她還在小鏡湖等你呢。

-06-

只聽得鳴聲哇哇，一群鴻雁越過眾軍的頭頂，從雁門關上飛了過去。

我知曉它們在叫什麼,它們在說：

「天上星，亮晶晶，永燦爛，長安寧。」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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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間》

作者

青山安瀾，簡書原創作者。行走的好奇心，理性的文科生。微信公眾號：竹杳。原標題《這世上就只一個阿朱，四海列國，千秋萬載》。授權她讀發布本文。

主播

夕言，網路主播，電台節目《夜色朝陽》，微信公眾號：夕言細語（xiyanxiyusunny），新浪微博：NJ夕言，希望遇見每一個平凡和不平凡的你，用我的聲音溫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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