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瓷、茶,傳統大宗商品盡失統治地位

古代中國「外宣」話語一直是避實就虛，一是愛說自己是「泱泱大國」，二是愛說自己是「禮儀之邦」，從來不把「萬里長城」、「四大發明」、絲綢、瓷器和茶看作中華文明的象徵，反倒是外國人說到中國時，要提到中國的「發明」。如，英國歷史學家喬治·賴特在1843年倫敦出版的《中國：那個古代帝國的風景、建築和社會習俗》大型畫冊的《序言》中說「這個人口眾多的國家……推動了人類文明發展的「三大發明」：印刷、火藥和指南針」（20世紀，李約瑟在此基礎上總結出中國的「四大發明」）。後來，對這幾大「發明」世界上也有爭議，但真正不存在任何爭議的是中國絲綢、瓷器和茶，它們都曾是古代中國出口的大宗商品，是中國的原創文明與原產地產品，代表著中國的形象，或者說代表中國。

不過，中國領先世界的產品，並沒有保持永久的貿易優勢。

絲、瓷、茶漸失優勢

有一則新聞說，２０１１年，中國藏學研究中心北京藏醫院學者劉英華在卡利卡特（註：中國古籍稱為古里）寫本圖書館裡查閱貝葉寫本時，多部貝葉寫本的繩結上穿有大清古錢，其中帶有「乾隆通寶」（1736—1795年）銅子、「嘉慶通寶」（1796—1820年）銅子、「道光通寶」（1821—1850年）銅子，共有１６枚清代銅幣。學者依此認為，這些古錢幣的發現標誌著卡利卡特和中國的貿易往來一直持續到鴉片戰爭爆發。

不過，此時中國對外貿易中，三大商品已失去了往日的光環。

其實，唐代之後，中亞國家已經能生產絲綢了。後來，對市場影響更大的是印度細布。英國工業革命成功後，英國人將機織細布販到細布故鄉印度。在這裡，英國人以細布換上鴉片，而後將鴉片販到中國，換走了中國白銀。早在澳門落腳的葡萄牙人，1819年向英國開出可借澳門為英國貿易基地的條件：「每年可運送5000箱鴉片到澳門，交「租地」銀10萬兩」。英國不想高價「租地」，又不想離開珠江口，便自行將伶仃洋和黃埔當作英國躉船駐足地。這幅大約繪於1820年的《英國商船滑鐵盧號在黃埔》西洋畫（圖13.8），紀錄的即是英國商船停泊黃埔港的場景。圖中掛有英國東印度公司旗幟的大船是英國商船滑鐵盧號，中國教科書中常稱它為「鴉片走私船」，但在畫的左側可以看到清廷官船就泊在旁邊，船上還立有兩塊令牌。

同樣，中國的茶葉也「毀」於英國人之手。東方航路開通後，英國東印度公司，先是從中國買茶葉販回英國，後來販到北美，因為茶稅還引爆了美國獨立戰爭。後來，英國人有了「自己」的產茶基地，不再依賴中國茶葉。一種說法是1823年，蘇格蘭人羅伯特·魯斯在印度的阿薩姆地區發現了野生茶樹，由此開始了英國人在印度生產茶葉的歷史。另有一種說法是英國皇家園藝協會派遣一個名叫羅伯特·福瓊的英國人，在1839 －1860年中，四次來華調查及引種。1848年，羅伯特·福瓊深入安徽和福建的一些主要產茶區，採集到了茶樹種子，並將23892茶樹幼株及幼苗運到喜馬拉雅山山脈，並且讓8位茶工攜帶工具一同前往。不久，在印度的阿薩姆邦和錫金，茶園陸續出現，茶葉成了英國殖民地經濟的重要支柱。此後，英國人不僅自己產茶了，而且發展出獨特的紅茶文化。

從此，中國茶不再是換英國銀子的大宗商品。

中國瓷器也在西方人崇拜多年之後，被歐洲各國反覆「盜版」，最終，有了西方的精細瓷，甚至，反過來作為禮品送到中國皇宮。乾隆皇帝可能沒注意，1793年英使馬戛爾尼訪問大清時所贈禮品中，竟然有一件歐洲人造的瓷器，它似悄悄地向乾隆皇帝宣告：高級瓷器生產已不再是中國一家獨大了。

從16世紀開始，歐洲人就仿製中國瓷器。據記載，1584年荷蘭人通過西班牙與葡萄牙，從大明進口了9.2萬件青花瓷和白瓷。荷蘭皇室下令其東印度公司研究中國瓷器。1653年荷蘭代爾夫特開始燒出他們的藍陶。此間，義大利、英國等國也都有令人哭笑不得的嘗試，燒出一些非陶非瓷的東西。後來，葡萄牙人從日本得知並不是什麼泥土都可以燒制瓷器，歐洲人這才開始尋找中國制瓷所用的高嶺土。德國人率先在薩克森地區找到了高嶺土，並在1708年燒制出了潔白、富有光澤的硬瓷。正當德國人將製造瓷器的技術加以保密之際。1735年酷愛研究和傳播科學知識的耶穌會，向全世界公布了製造瓷器的方法。因為此會傳教士殷弘緒在中國景德鎮潛伏7年，於1712年將他探得瓷器製造技術寫成報告寄回了耶穌會。自從耶穌會公布了瓷器製作技術後，中國出口歐洲的瓷器日漸減少，到乾隆末年時，瓷器幾乎不再是出口商品了。

歐洲人不僅學會了製造瓷器，甚至，還開發出了可以和中國頂尖瓷一絕高下的新產品。比如法國人研製的琺琅技術，產品作為「洋瓷」的代表，吸引了大清皇室。1759年英國人喬賽亞·韋奇伍德通過在原料中添加動物骨粉研製出硬瓷。這種晶瑩剔透、質地堅硬的「骨瓷」，成為英國皇室「御用瓷器」。1793年英國使團作為國禮回贈給乾隆皇帝的就是韋奇伍德的「骨瓷」。

古代中國三大出口產品，先後被歐洲人的新產品取代，晚清中國真的沒資格再說「絲綢之路」了。比這更嚴重的是中國不僅丟了出口的主打產品，還丟了海關的掌控權。

圖：英國鴉片走私船滑鐵盧號進入廣州黃浦港，此畫大約繪於1820年,作者為英國畫家哈金斯,香港與英國分別藏有此畫的不同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