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北歐為什麼有那麼多人自殺

為什麼在人間天堂的北歐，自殺率同樣居高不下？光照是如何影響我們的情緒的？PM2.5 傷害的只是我們的呼吸道嗎？

文｜竇澤南

2015 年 4 月，聯合國公布全球幸福指數報告，北歐五國（丹麥、芬蘭、冰島、挪威和瑞典）佔據了前十名中的一半。

▍2013~2015 年間幸福指數排名前十的國家

北歐人民為什麼這麼幸福？因為不幸福的人都已經自殺了。

這句笑話不能說毫無道理。北歐極高的幸福指數的另一面，是極高的自殺率，尤其是丹麥和芬蘭，整個 20 世紀一直處於全球自殺榜前列，直到 90 年代才被原蘇聯各加盟國趕超。例如 80%以上土地被冰雪覆蓋，常住人口只有 5 萬出頭的格陵蘭，1968 年到 2002 年就發生了 1351 起自殺案，每年平均有 38 人自殺。

▍格陵蘭西岸中部的伊盧利薩特某處外牆塗鴉

北歐五國福利體系之完善婦孺皆知，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放著好日子不過？

最可能的一個原因是，高緯度地區黑暗漫長的冬天讓人們的心情壞得不能再壞。

天氣真能顯著影響人的心情嗎？大數據已經給出了肯定。2011 年，康奈爾大學的研究者分析了 1400 萬條推特內容，結果發現，夏至日逐漸臨近時，人們表達的積極情感確實比冬至日臨近時更多。

早在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就有流行病學調查發現，生活在北半球高緯度地區的人抑鬱症發病率更高，且與季節變換有很強的相關性。這一現象被精神病醫生羅森塔爾命名為季節性情感障礙。羅森塔爾是一個習慣了約翰內斯堡熱帶草原氣候的南非人，移居美國後，非常不適應紐約陰冷的冬季。

季節性情感障礙的發病率和緯度相關性更明顯。遍布陽光沙灘的佛羅里達，只有 1.4%會得這種病，而冰天雪地的阿拉斯加發病率則高達 9.9%。在北極圈（北緯 69 度）地區的調查顯示，成年男性的發病率為 14%，女性則高達 19%。

季節性情感障礙的治療沒有抑鬱症那麼複雜。早在 1983 年，就有研究者發現，光照能夠很好地緩解患者的抑鬱癥狀。

方法很簡單，每天早晨，將白色熒光光源置於距患者 12~18 英寸的位置，用 10,000 勒克斯 (相當于晴朗夏日早上六七點的陽光) 照射 30 分鐘。治療過程無需直視光源，允許吃東西或看書，只要睜開眼睛，保持清醒即可。2 至 4 周的光療就可以取得平穩的抗抑鬱效果，與藥物聯合治療療效更加持久。

季節變換和緯度分布都會影響光照時間，光照時間可能是造成季節性情感障礙的關鍵。奧地利的研究者使用 1970~2010 年間的氣象記錄，詳細分析近 7 萬個自殺案例，結果發現，即使控制了季節變換，自殺當天的太陽輻射量，以及過去 4 天內的輻射總量，對於自殺仍有很強的預測作用。

光照時間不僅受到季節、緯度的影響，也和環境氣候及空氣污染物密切相關。

▍以色列南部的沙漠地區內蓋夫

典型如以色列的內蓋夫。該地氣候變化劇烈，年降水量不到 200mm，還比不上北京夏天裡的一場暴雨，只要來自死海的東風一登陸，就會帶來大量沙塵。該地區醫療記錄顯示，每當有東風時，人們的心理問題和自殺嘗試都會隨之增多，風力越大，颳得越久，心理問題也就越嚴重。而來自西面地中海的海風，影響就不太明顯。2014 年的一項研究發現，沙塵中的主要污染物 PM10，可以完美地解釋當地風向與自殺率之間的關係。

加拿大學者發現， PM2.5、硫化物、氮化物等空氣污染物水平與抑鬱症急診量的數據顯著相關。PM2.5 每增加 7.12（μg/m3），抑鬱症急診量就會上升至 1.014 倍。如果按照這一數值估算，PM2.5 增加 712，也就是北京人民比較習慣的水平時，抑鬱急診量應該上升 1.014 的 100 次方，約為 4 倍。

不過，這麼簡單的估算當然是不準確。在該研究取樣的幾座城市中，PM2.5 污染物最高水平只有 67.7（μg/m3），這一範圍內，污染物對太陽輻射的影響還比較有限。

▍可影響太陽輻射的污染水平

光照是怎麼影響到抑鬱甚至自殺行為的？具體的生理機制還不是很明確。根據已有的研究來看，有幾個主要的關鍵點，血清素、褪黑素、晝夜節律、睡眠。

血清素，又稱 5-羥色胺，是人類情緒調節中至關重要的一種神經遞質。目前主流的抗抑鬱藥物，作用機制就是通過抑制突觸間血清素再回收的過程，來改變這種神經遞質的濃度。有研究報告稱，血清素的一種轉運蛋白的水平會隨季節出現周期性的變化。

褪黑素是大腦松果體分泌的一種激素，調節人類的晝夜節律。褪黑素的分泌活動對光照有著高度敏感性。在黑暗環境中，褪黑素分泌量迅速增加，人會感覺到疲勞、睏倦、欲睡。而強光照射則可以有效抑制褪黑素的分泌。由於褪黑素是在血清素的基礎上進一步合成的，所以一個人體內的褪黑素和血清素水平之間存在一定關聯，一般是此消彼長的關係。

▍光照會影響褪黑素的分泌

可能的假設是，光照通過對人睡眠、晝夜節律產生影響，干擾到了血清素和褪黑素代謝的過程，進而造成人體內平衡的紊亂，最終出現抑鬱。一個極端的例子是，在北極圈以內的一些地方，季節性情感障礙不但表現為冬季型，還會出現夏季型，因為極晝會使人出現各種各樣的睡眠障礙，進而情緒失控。

需要說明的是，抑鬱症是一種非常複雜的「生理-心理-社會」疾病，光照只是其中的一個影響因素。不好的天氣是否會導致一個人抑鬱，很大程度上取決於這個人自身的遺傳特點和成長經歷。

知名文化學者于丹就曾在參觀完景色綺麗的馬丘比丘後說，如果空氣凈化器沒有用的話，「憑自己的精神防護」，也可以「不讓霧霾進到心裡」。隨著沒有「精神防護」的人逐漸離去或消失在霧霾里，中國人民的幸福感可能會在未來的幾年中獲得顯著地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