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蕉：畫要寫生，字先寫死

白蕉論書文稿

釋文：筆之順逆進退，強弱出焉，死生決焉；墨之濃淡乾濕，氣維出焉，穠瘁系焉；間架則聚散明而疏密顯。縱橫迭宕唯變所適。行列則斷續分而起伏應，隔行懸合，宛轉相承，整體以觀，林林總總，萬紅而一春。

畫要寫生，字先寫死。宗師既定，步趨是式。循牆沿壁，入由一家。先規楷正，後規行草。握管無時，法脈求證。既博觀而強記，要觀此以思彼。夫務學人之業者，尊先生之能事。有勝人之志者，立古人於下風。始也漫窺漫識，繼也轉入轉難。似山窮而水盡，忽柳暗而花明。故其入也，貴同不貴異，有人不有我，觸藩自苦，不知月異而歲月不同也，其出也，尚異不尚同，有我不有人，消息既得，觸悟斯多。神理明於心，韻味出乎手。是之謂不難不明，不變不成，智過其師，方名得髓者矣。

二月十二日復翁試紙書稿

下面是20世紀60年代初，白蕉的一篇重要的書論，曾抄成小手卷，寄給老友鄧散木，請他是正，鄧散木硃筆批註後寄回。這是一件書作雙美的重要文獻。

局部大圖展示

紅色鄧散木批：未敢苟同。行亦須有顧盼呼吸，章亦須有氣。

紅色鄧散木批：初以為是「初」，不知貴女人何時考上初中。繼恍然是「病」，然何病也？語法仍不完整。近如何矣，尤所惦念。

紅色鄧散木批：儘管加冠退爵，仍宜高自位置，「禾矢女人」云何哉！此用「古倭奴國硃墨御批」，較「萬年紅」、「龍翔鳳舞」鮮艷多矣。

全文釋文丨畫要寫生，字先寫死。訪師百代，心許目媒。夫摹體以定習，因性以煉才。宗師之定（二字可商—鄧散木批），步趨是式。循牆沿壁，入由一家。先規楷正，後窺行草。握管無時，法脈求證。既博觀而強記，要睹此以思彼。宜無慚於優孟，誠不移乎智愚。夫務學人之業者，尊先生之能事；有勝人之志者，立古人於下風。始也漫窺漫識；繼也轉入轉難，疑山窮而水盡；卒也若夢若寐，忽柳暗以花明。

蓋消息既得，觸悟斯敏。攬筆眾奇，游於多門。擴視野於南北，聘筆勢之縱橫。神理明於心，韻味出乎手。面目具我，風格非人。是以翻局識魯公之智，集字明襄陽之功。原夫玄奘之萬水千山，歷艱難險阻；白石為門下走狗，（此句病，不完整。「門下」二字何不用「米顛」或「襄陽」。-- 鄧散木批）

能出死入生。豈知藝之為力，其入也，貴同不貴異，有人不有我。觸藩自苦，不知月異而歲不同矣。其出也，尚異不尚同，有我不有人。東施不效顰，未必為人所憎厭哉。故曰：不難不明，不變不成，智過其師，方名得髓者也。

宗師章初稿

筆之得體以骨，墨之得體以肉，字之得體以間架，行之得體以線，章之得體以面。

筆以骨為體而力為用，墨以肉為體而神為用，字以間架為體而勢為用，行以線為體而氣為用，章以面為體而顧盼呼吸為用。（未敢苟同。行亦須有顧盼呼吸，章亦須有氣。-- 鄧散木批）

靜者體，動者用。體生法，用生意。實為體，虛為用。實為虛體，虛為實用。體靜而用動，實處而虛行。明乎體用之間互為消息，則動靜虛實之際無間然矣。

其一

用非自見，假物以見。是以無形者求有形，風藉草以見勢，電貫鎢而流明。有形者求無形，筆駕勢而氣聯，墨託采以韻成。夫虛靈似智，涵泳歸仁，縱橫出勇。峻勵則見險，舒和以明易。熟中求生，識有生之熟；法外求法，味無法之法。故自倒而自起者，任力而勢園（圓）也；人定而地旋者，車動而月移也。

其二

筆之順逆進退，強弱出焉，死生決焉。墨之濃淡乾濕，氣候出焉，穠瘁系焉。間架則聚散明而疏密顯，縱橫跌宕，唯變所適。行列則斷續分而起伏應，隔行懸合，宛轉相承。整體以觀，林林總總，萬紅而一春。

其三

體用章稿

病中偶寫數節，（初以為是「初」，不知貴女人何時考上初中。繼恍然是「病」，然何病也？語法仍不完整。近如何矣，尤所惦念。-- 鄧散木批）不能示人，寄我鐵老，就此稿請改後寄還也。千萬千萬。禾矢女人上。

（儘管加冠退爵，仍宜高自位置，「禾矢女人」云何哉！此用「古倭奴國硃墨御批」，較「萬年紅」、「龍翔鳳舞」鮮艷多矣。——鄧散木批）

白蕉（1907-1969），上海金山區張堰鎮人，本姓何，名法治，名馥，字遠香，號旭如。後改名換姓為白蕉。別署雲間居士、濟廬復生、復翁、仇紙恩墨廢寢忘食人等。出身於書香門第，曾任上海中國畫院籌委會委員兼秘書室副主任，中國美術家協會上海分會會員，上海中國書法篆刻研究會會員，上海中國畫院書畫師。

曾主編《人文月刊》，著有《雲間談藝錄》、《濟廬詩詞稿》、《客去錄》、《書法十講》、《書法學習講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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