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分離終究要來

我最開始當媽媽的時候，看過很多很多的育兒書，有過很溫柔很美好的幻想。

看著懷中的軟香甜蜜的小女兒，我希望能一直一直地陪著她，至少，到幼兒園。

在她和我的睡眠都支離破碎的一年多的時間裡，白天是天使，晚上是魔鬼，我可支配的有效時間，既零碎，又瑣碎。

感謝手機，感謝ipad，感謝現代科技，讓我在餵奶、陪睡的間隙，也可以處理很多事情，雖然真相是小時候吃奶的時間很長，陪睡的時間也很長……

但確實很想很想，能陪她多一點的時間。

母親是一個很悲傷的角色，因為她的愛，總是指向分離。

不是愛的太緊太重，讓孩子想逃，就是愛的太寬厚太包容，讓孩子想飛。

到現在我還不能說我對紅豆的愛是哪一種，只能努力不成為第一種吧，第二種神級標準也太困難，可能還是跟絕大多數人一樣，愛得中庸而平常。

我們確實是在一步步地走向分離。

最開始是晝夜離不開的貼身照料，一眼看不到我就會崩潰大哭。

之後，慢慢接受更多人的陪伴，爸爸、奶奶、爺爺、姥姥、姥爺，她的生命中有了更多的愛，更多的光。

之後，循序漸進地斷奶，接受奶奶和媽媽作為聯合照料人，不再只纏著一個不放，生怕被拋棄。

之後，隨著工作越來越忙，我開始嘗試離開半天，將她託付給家人照料，中午回家給她講故事，哄她睡覺。

之後，在兩歲送托還是將照顧重任移交給奶奶這件事上，我糾結了很久，家人，肯定更能給她真誠的愛，而照料一個兩歲的孩子，對於老人而言，不是易事。

我嘗試著離開一整個白天，特別交代奶奶，中午只要把紅豆放進小床，給她一些繪本，幫她打開檯燈，不管她睡不睡，您一定要睡。

紅豆很好，謹從我的交代，自己看書，「不可以吵奶奶」，看累了就自己睡，不想睡，就一直看。

每次回家，她都會撲過來抱著我的大腿，雀躍著表示，媽媽下班回來了！媽媽抱抱！

我把她抱起來，她會開心地摸摸我的臉，摸摸我的鼻子，摸摸我的耳朵，說，媽媽身上好涼啊，媽媽的眼睛裡有一個紅豆。

她愛我，但並不需要我時時刻刻在。

我想哭，但並不是因為難過。

我們商量，紅豆還小，我們再堅持半年，兩歲半再送托班，這樣萬一她被欺負了，也能比較清楚地跟大人表達。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我的工作越來越忙，而奶奶的身體，並不如她預想的那麼硬朗，連續帶娃對她來說，也是很繁重的任務，幾乎要吃不消。

我試探著問紅豆，媽媽把你送到幼兒園跟小朋友一起玩好不好呀？

紅豆懵懵懂懂地說，好呀好呀。

我翻出幼兒園相關的繪本反覆跟她滲透流程，反覆講幼兒園可能發生的事情。

每次給她換尿不濕的時候，都要強調，如果你在幼兒園裡拉臭臭了，要告訴老師，老師會幫你擦屁屁。

紅豆很乖巧地接到，要從前往後擦。

我心中湧起巨大的哀傷，但臉上依然在笑。

她那麼乖巧，那麼好。

這些天迅速地了解了附近可選的幾家幼兒園想/小托班的情況，趁著中午吃飯的時間去約見老師了解情況，幾乎是為了確認一般，我選了最近的一家。

離家最近，氛圍溫和，安全衛生，吃的不錯，老師多，孩子少，其他的，不重要。

小小班的孩子，可能會學認字，可能會認數字，可能會背唐詩，可是有什麼關係呢，在大環境中，他們本來也在吸收這些知識啊。

昨天紅豆還指著哈維，說出了我們家的門牌號碼，我定睛一看，可不是嗎，哈維的27號，跟我家的門牌號有兩個數字的重疊。

前幾天帶紅豆坐地鐵，要出站的時候，她突然定住不動，指著前方大聲說，安全。對呀，前面真的寫著「注意安全」幾個大字。

刻意的認字沒必要，但刻意的不認字，也有點反智。

孩子本來就會從環境中吸收知識，再說除了學校，還有家庭教育來補足，怕什麼？當然對於托班來說我想多了，課程是給大孩子的……

下午完事的比較早，帶紅豆去托班體驗。

剛到的時候紅豆有點拘謹，緊緊地拉著我的手，抱著我的腿，好奇地看著這個陌生的環境。

但過了一會兒就放開了，開始拉著我東摸摸，西看看。

在遊戲室發現了一個逃離的海洋球，在我的指引下自己越過重重障礙將它送回了家。

在想要嘗試蹦床的時候大孩子們聽完故事過來了，紅豆嚇得立刻爬下來找我，遠離危險源。

這樣的小心，讓我放心。

我不怕她內向、害羞、膽怯、拘謹，我怕她不懂保護自己。

將紅豆介紹給每一個老師和小朋友，並將他們也鄭重地介紹給紅豆。

帶紅豆看了摸了托班裡的每一個角落，跟她想像每一個可能發生在這裡的場景。

後來，小朋友們陸續被父母接走，紅豆也慢慢放開了。

她會在我的鼓勵下找老師幫她取下她感興趣的搖搖馬，她會幫小姐姐撿球，跟她說，排好隊，一個一個來。

她終於可以一個人霸佔蹦床和滑梯，並愉快地玩了好多回。

最後，我想帶她回家的時候，她大叫著，我不想回家，還想玩。

在安全的環境（有媽媽在場），她適應得很快，我很欣慰。

我給每個老師每個小朋友都拍了照，請老師發給我每個人的名字。

我也將各個房間的擺設和布局拍了下來，準備周末的時候繼續幫紅豆熟悉情況。

晚上，我們倆一起坐在沙發上，挨個指認照片里的人物。

我臉盲，認不太出來，全靠老師給的小抄，但紅豆，似乎真的記住了不少。

又到睡覺時分，紅豆大叫，我不想睡覺！

我說，我們躺在床上，媽媽給你講小兔子上幼兒園的故事吧。

她馬上高興了，好呀好呀。

於是，我們並排躺下，手牽手，復盤了整個體驗的過程。

我想幫紅豆從旁觀者（看小兔子）的角度，再來重複一遍下午的體驗，以及，讓她比較放鬆的說出自己的想法。

紅豆放鬆地聽著故事睡著了，我知道，她的體驗可能還是美好的。

在入托的信息搜集表上，我寫道：

她基本能跟大人交流，能表達自己的需求。

她還在穿尿不濕，拉臭臭了會跟大人說，但要到單獨的私密的空間去換。

她認識常見的動物，認識常見的職業和人，她看了很多書，知道很多知識。

她最喜歡小兔子，有兔子的玩具，請照顧她一下。

她很小心，也很慢熱，如果她不喜歡跟小朋友玩，不要強迫她。

她喜歡小汽車，被搶玩具的話，會主動繳械，但會表達不可以搶，如果有這樣的狀況，請幫幫她。

她可能不想午睡，她可以安靜地玩，她知道不要吵別的小朋友，所以如果不睡，就讓她自己看書畫畫。

她睡覺不蓋被子，習慣穿睡袋。

她不喜歡穿鞋，喜歡光腳跑來跑去，我會盡量讓她穿好襪子。

她喜歡吃肉，不喜歡吃菜，如果可以的話，將蔬菜切得碎碎的，她會吃一些。

她不用喂飯，會自己用勺子，但不會用筷子，她吃飯習慣用圍兜。

她喜歡睡前故事，有最好，沒有也沒關係。

……

細細碎碎，絮絮叨叨。

我寫得想哭。

目前為止，一切都好，周末是個緩衝期，我打算繼續幫她熟悉情況。

下周再酌情陪她體驗全程，之後，真正的分離大概就來了。

在之前的分離中，我在慢慢撤退，至少還有奶奶補上來，紅豆一直也還是放心的。

而這次，真的輪到她去面對幾乎完全陌生的環境了，我，不太放心。

但紅豆表現得那麼好，我要把我的不放心，藏好。

最大的分離終究要來了，我想她是一定能適應的，但不知道，過程會不會痛苦。

如果有可能，我多想把安全篤定的種子灑到她心裡啊，也不知道現在的她，能不能承受這種程度的分離。

說不定是我想多了呢！

願一起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