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遊記：上元姑娘，龍龜情郎來了

東海有一條青龍，年少時英姿勃發孤高冷傲，呼風喚雨，在龍族聲望很高，被東海龍王看得寶貝一樣。

結果：在海邊和巨嬰鬥毆被抽筋身亡，四海龍王全都出動，也沒能奪回多少面子。後來這件事被記入書中，連個「龍」字都沒有，叫「哪吒鬧海」。

西海有一頭白龍，年少時戴綠帽，被貶後吞了取經和尚的馬，就變成了屈辱的代步工具：白馬，他是龍族裡的矛盾人物，被騎了十萬八千里，挺不起腰桿。

白龍的身份經歷了這樣幾個階段：西海太子妖怪唐僧坐騎八部天龍廣力菩薩。

結果：可如今的他身份尊貴，一點都不耽誤給龍族長臉，雖然也間接給馬族長了臉。

這不耽誤龍族得出一個很好的道理……

口號出來的第二天，我破殼而出，被全族齊心協力丟到了小泥潭修身養性。

到了該娶親的年紀，我龍爹才把我接回去相親。可憐營養不良的我，鱗甲都沒褪全，丑得跟條小巴蛇一樣。

龍爹開心地手舞足蹈：「兒砸！吃虧是福！爹早就給你找了個好公主！這就帶你見見！」

我抬起營養不良的眼皮，哦了一聲。

穿過華麗的水晶宮，迎面而來一頭老龍，萬分慚愧道：「老弟，實在不好意思，我女兒逃婚了！不過我知道她在何處，這便帶你們去抓包！」

【壹】「把那隻王八撈上來！」

婚姻不幸之後，龍爹覺得離我成材又近了一步。

「兒砸，你的未婚妻就在城內，你只要趕在上元節之前找到她，就能回到天上來。」

「爹，孩兒有話不值當講不當講。」

「不當講。父命如山！」他說完，一記「神龍擺尾」把我從雲上掃了出去……

凡間出處張燈結綵，我直直撞入最喜慶的一家……的小池塘，巨大的衝擊力把我砸得七葷八素，直接暈了過去。

再醒過來，我發現自己有點不對勁。

我胳膊怎麼這麼短？

這龍鱗也不見了。

背上硬邦邦的是什麼？

我嘞個大去！堂堂龍神變成了烏龜？！

我還沒仰天長嘯，兜頭一網，隨即凌空而起。

「小姐哭得正凶，還不快送去！」一個凡人輕蔑瞧了我兩眼：「這王八好福氣，獨得小姐恩寵！」

小姐？哭得凶？獨得恩寵？

變成烏龜還不夠，我……

【貳】第一個一起睡覺的姑娘！

我是貨真價實的龍神，被我爹坑成了龜兒子。

關鍵是這樣之後，他竟然還想叫我勾搭姑娘，給他抱個龜孫子！

我不能留在這裡做一頭龜，我要去海邊找我大哥求救。

很好，此刻夜深人靜，龜的主人還沒來，正是越獄的好時機！

一回頭，他大龍的！我剛走過兩根桌子腿……

我義憤填膺雙目含淚，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不知是誰的腳飛過來，直接把我踢翻了。

我翻了半個時辰，無果。

一個哭哭啼啼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龜龜！」

方才還四腳朝天，下一刻天旋地轉，抱個暖玉滿懷，從來沒有體會過的甜香味霎時將我淹沒。不僅如此，我還被扔在了床上。

活了幾百年，我從未近過女色，因緣際會，此刻不僅近了女色，還同床共枕。

我緩慢地爬到姑娘的枕邊，雪肌花容近在咫尺，比當日在龍宮裡見到的龍女還要好看。

我湊近、再湊近，近到只有一片韭菜葉的距離……

「嘭——」一聲巨響。

我忽然變回了人形……頭頂鼓鼓兩隻龍角，垂下來的頭髮顏色碧綠。

【叄】「敢問公子尊姓大名……」「敖……龜？」

原來不是我變成了烏龜，只是一個化形罷了。

錯怪龍爹了。

四大靈獸存於人間的只有龜，龍身下凡勢必引起騷亂，所以我才從鱗甲碧綠的龍身變成了綠毛龜。

不過我怎麼會忽然掙脫禁錮，變回原來模樣呢？

莫非這姑娘身上有什麼秘密？

我繼續湊過去，床上的姑娘卻忽然睜開了眼睛，她面無表情地瞧著我，額頭猝不及防撞向我。

我剛笑出聲，姑娘來了一記左勾拳，直奔我門牙。我急速揚起腦袋，一拳結結實實砸在胸口。

「你是誰？」

「敖……」我轉轉眼睛，還是編了個假名：「敖龜。」

她一把拎住我衣襟：「敖龜？我看是綠毛龜吧。」

此地不宜久留，我掙開她，瀟洒飛身而起，拾回龍的尊嚴。

可我還沒飛出窗戶就又變回烏龜滾在了地上。

她蹲下身戳戳我，額頭有角。

「我就是逃婚的龍公主，聽說你是為了我變成綠毛龜的？」

我呸！臭美！是又怎麼樣？

【肆】色字頭上一把殺龜刀

上元佳節，一夜魚龍舞。我想起龍爹和龍爹的約定，找到我那逃婚的未婚妻，一起回龍宮。

可是眼下看，怕是不能了。

長街蜿蜒綴滿花燈，滿目衣香鬢影，羞赧佳人看上俊俏郎，還有個抱著烏龜的傻姑娘。

上元節，正月十五，跟著龍爹的時候，我只覺得這是個吃元宵的節日，可到了人間，實際上是巨大相親現場。而我，作為單身……龜，正被「母老虎」抱著站在柳樹下吹風，我被打慫了，一動不敢動。

如此盛大的節日，任誰都要湊個熱鬧。

彪悍如母老虎這樣的姑娘，也會有心上人。她往橋邊細柳下一站，念叨著名句：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我也伸長了頭，看是哪個人能降服這樣的姑娘？

一直等到後半夜，才有個人影姍姍來遲。他鱗甲金黃，龍鬚油亮，身邊跟了個軟殼……皮皮蝦？

這貨是頭金龍？怎麼這麼眼熟？

隔著一條河，抱著我的母老虎開口了。

「哥哥，這裡！」

哥哥？

金龍一笑，拍拍身邊的皮皮蝦：「皮皮蝦，我們……」

金龍最終放棄皮皮蝦，自力更生走過來，我看清他的臉之後不禁開始哆嗦。他大龍的這不是我大哥嗎？

他手中多了一口鍋，笑眯眯道：「如此上元佳節，正好王八燉皮皮蝦……好滋味！」

你妹啊！我還來不及喊，就被敲暈了。

我死了。

身為龍神變成烏龜，最後還被燉了……呵呵呵呵呵。

【後記】這是一個反轉

「終於湊夠了劫難，這下他再醒過來就可以回歸龍神之位了。」

誰在說話？

我怎麼還活著？腿好酸，手要抽筋了……

「咔嚓……」一頭小龍破蛋而出。

「啊啊嗚嗚……」等等，這是我在說話？我就是這條小龍？

「三弟，歡迎回家。」金龍抬起爪勾點在我額上，有什麼在腦中無限炸開……像上元的煙花一樣，有點聒噪。

我訥訥點頭：「是我，她呢？」

「她？」大哥臉上神色難辨，只是意味深長道：「敖丙，你可知距離哪吒鬧海，你形神俱滅已經過了多少年？」

「她呢？」我心頭急跳。

「她死了。」大哥摸摸我的腦袋：「一命換一命，換你回來，重塑金身。」

我去！為了我這麼一頭渣龍？

我才不信！

「她不是為了你，是為了西海，為了……哪吒。」大哥補我一刀。

為了哪吒？才不是，她是為了自己眼中的人間正道、大公無私以及再不用看見我這頭蠢龍。

我是東海三太子敖丙，曾經是。

我還有個未婚妻，是西海的龍女。你問我們倆的情分。

在她眼中，我冷漠孤傲狂妄自大。後來和孩子打架玩脫被揍死。

而我死後，我父王如何，她又如何，我分毫不知。

「現在呢，我到底是誰？」碧海潮生，我坐在雲頭上，重生為龍，過往所經歷的劫難已將罪孽洗清，被封為華蓋星君。可是，總是覺得，有一幅畫面在我腦海中閃啊閃。

春日柳梢破了嫩芽，分明有個龍女站在那裡，她對我怒目而視：「敖丙，你這個王八蛋！」

後來，我就沒能再見她。

夜遊記，晚安故事，專治失眠一萬年。每周五晚七點，與您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