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他彈唱喚醒沉默患者」廣州醫生：別忽略病人情感功能恢復

近日，一條《廣州醫生自彈自唱，喚醒術後沉默小伙》的視頻引起廣泛關注。視頻中的彈唱者，廣州南方醫科大學珠江醫院普外科的教授厲周，也被網友稱為「最暖醫生」、「最文藝醫生」。

2月10號，厲周接受澎湃新聞專訪時表示，通過家屬他了解到這個小夥子喜歡英文歌曲，一聽英文歌神情就有鬆弛的跡象，遂想出用吉他彈唱的方式喚醒他。

厲周說，這並不是自己第一次給患者彈唱，早在幾年前就開始以義工的方式，給自閉症、腦癱兒童彈吉他。在生理治療之外，用心理治療的方式幫助這些患兒打開心扉。他認為這對於部分患者的恢復大有裨益。

厲周稱，現在國內對關注患者情感世界的「人文醫學」普遍不重視，手術後大家更關注的是病有沒有治好，忽略了患者「語言功能、情感功能」是否恢復。

但厲周也坦言，國內發展人文醫學確實難度很大。中國的醫生工作強度高，難以像外國醫生一樣分出精力去關注人文醫學。同時，家屬、義工也沒有意識到人文醫學的重要性。

對此，厲周開出了兩劑「藥方」：一是動員社會力量，通過義工、家屬等去推動患者的精神康復；二是醫生自身，也要從言談舉止上讓患者感覺到關懷。

【對話厲周】

常給腦癱、自閉症患兒彈唱

澎湃新聞：視頻中的小夥子現在恢復得怎麼樣？

厲周：恢復得不錯，一天比一天好。

新聞播出後，廣州市吉他協會的會長還專門跑到我們腦外科，表示說以後也會和我一起給這個孩子彈吉他。

除此之外，我還請了一位國際知名的小提琴家，給小夥子演奏了《梁祝》、《雪絨花》等幾首著名曲子。很少說話的孩子聽完曲子以後，能完整地說出來「梁山伯與祝英台」。這是他術後第一次說出這麼完整的話。

澎湃新聞：這是你第一次用彈唱的方式喚醒病人嗎？

厲周：給腦外科的病人是第一次，但以前以義工的方式給腦癱、自閉症的小孩彈唱過。時間不一定，看他們兒科如果有需要的時候我就去。

其實我們醫院有很多這樣的義工團隊，有一個做義工非常熱心的人，還在我們兒科專門搞了一個活動，請了幾個奧運會的冠軍跟小孩搞互動，做節目。

澎湃新聞：你是什麼契機下開始做義工的？

厲周：是因為來自美國的一個女義工。

她通過香港的康復會到我們醫院給小孩做診斷，做治療。她老公非常喜歡音樂，曾在廣東珠海一個大學當了很多年的外文教師。從2003年至今，夫妻倆經常給這些自閉症、腦癱的兒童唱歌。

一是被這位女義工的堅持所感動，另外我本身就比較喜歡音樂，有點音樂基礎。我在大學的時候還作過古典音樂欣賞的系列講座，連續講了很多次，所以在幾年前我也開始做義工。

國內普遍忽視人文醫學

澎湃新聞：有網友評論說醫生做這個有點不務正業，你怎麼看待這種說法？

厲周：其實普通老百姓，甚至包括很多醫護人員，都沒有意識到術後康復的重要性。醫生覺得做完手術，腫瘤摘下來了任務就完成了，但其實跟著手術之後就是功能康復，這個過程可能需要很長時間。

就像這個新聞裡面出現的小夥子，手術很成功，腫瘤切除後情況有所改善，但是他有些功能並沒有恢復，比如說語言功能、情感功能，這方面其實反而更需要這種醫學手術外的人文醫學治療。

我曾經到美國當過交換學者，很多做完外科手術的病人住院時間很短，他們很快就回去了，到社區的康復中心做後期治療。

澎湃新聞：是什麼原因導致了這種現象？

厲周：國內很多因素跟國外不一樣，在國外和中國香港的一些公立醫院，醫生做完幾台手術後有很多時間去關注別的東西。

但是我們中國內地的醫生跟他們不一樣，中國十四億人口每天有太多的手術，太多的病人需要去關注。外科醫生一天幾台手術下來已經很疲勞了，往往沒有那個心思再關注人文醫學這一塊，這是一個普遍現象。

曾經有的病人向我反映，怎麼做完手術之後你這個醫生一天到晚見不到，難道做完手術你就不管我們了？他們不知道我們除了給他做手術，還有別的病人需要做手術。我們外科醫生白天都在手術室，別的地方基本見不到我們。

推廣人文醫學需要社會力量

澎湃新聞：這種情況如何破局呢？

厲周：這就需要社會力量了。對小孩也好對成人也好，術後康復不單只需要醫護人員，義工也可以從這方面去做工作，包括家長也是一樣，要體會到這種工作的作用。

但是據我了解，目前國內這樣的義工團體並不多，家屬意識也不夠。我們也是在通過自己的行為影響身邊的醫護人員，影響義工。現在我小孩在我的影響下，也在做義工，他經常陪那些腦康復的小孩去做做鍛煉，包括打籃球游泳等。我小孩鋼琴彈得不錯，他也經常彈鋼琴給那些患兒聽。

澎湃新聞：除了社會力量，醫生可以從哪些方面去做工作？

厲周：這個東西就得通過日常言談舉止，讓病人體會到醫生也有醫生的難處，慢慢讓他們理解。

作為外科醫生，我一天有幾台手術。通常我就穿著手術衣，在手術空檔跑回去看看病人，告訴他們病情比較穩定，我接下來要有手術，可能要過幾個小時才會來看他們。所以我每天不用專門運動，光在不同病房活動，微信步數都能上萬。

另外，要學會觀察病人的一些細節。很久以前我曾經要做一台手術，病人是一位老先生，性格非常孤僻，跟住院部其他病人，還有醫護人員的關係不太好。

我注意到，每天看完報紙以後，他都把報紙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邊。我打聽到他曾是全國「五一」勞模，於是我就誇他做事情非常細緻，並告知他我知道他曾是全國勞模。跟他聊了幾句後，他就非常放鬆，包括後來做手術和術後康復過程中，因為信賴我，他很願意跟我聊天。

所以，我認為要將觀察養成一個習慣，但現在很多的醫生都只注重自己的技能，外科醫生比較注重手術技能，內科醫生比較注重治療技能。大家容易忽略人文醫學方面的細節，但其實人文醫學有時一樣可以起到非常大的作用。（記者 呂新文 實習生 李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