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最喜歡的歷史人物，他的死，令日本沒能提前進入近代化

作者：平平爹

公元1582年6月21日，日本梟雄織田信長在京都本能寺，遭自己得力部將明智光秀的背叛。由於寡不敵眾，織田信長死於因戰鬥而引起的烈火之中，時年49歲。在當時織田信長正值事業的巔峰，分裂割據已久的日本在他經略下已經接近於統一，其「天下布武」的夢想距離實現不過是咫尺之遙。然而本能寺的烈火無情地毀滅了織田信長的野望，同時毀滅的還有日本提前步入近代的社會的夢想。

一：尾張的大傻瓜

織田信長出身於日本尾張國的一個領主家庭。從織田信長幼年時期起，就表現出了與常人不同的氣質，那就是叛逆和特立獨行。織田信長喜歡新奇的事物，蔑視陳規和舊有的禮儀，舉動時常異乎於常人。其怪異的舉動不僅讓家臣們搖頭不已，而且還成為旁人眼中茶餘飯後的笑料。由此，織田信長得到了一個「響亮」的綽號——「尾張的大傻瓜」。

雖然織田信長雖然綽號叫「傻瓜」，但並非真的傻，相反他還相當精明。織田信長在其十六歲之年便繼承了家督的職位，在其當政之時，便開始進行大刀闊斧的變革。織田信長支開舊家臣，組建了對自己絕對忠誠的親衛隊，而這支部隊在後來的歷次作戰中發揮了巨大作用。利用這支部隊，織田信長很快平定了織田家的反叛勢力，一統尾張地區。

公元1560年，年輕的織田信長迎來了一場巨大的考驗。當時日本最強的大名之一，被稱為「東海第一弓取」的今川義元，率領25000名士兵進攻尾張地區。而此時，織田信長手下僅有4000人，敵我力量對比極為懸殊。然而最終的結果卻大大出乎他人意料，織田信長在桶狹間率領親衛隊奇襲今川義元本陣，並成功將之討死，群龍無首的今川軍隨即潰敗。這場出人意料的勝利，讓織田信長這個小土豪名揚天下，並且奠定了其爭雄於「天下」的基礎。

桶狹間之戰後，織田信長與德川家康組成同盟，史稱「清洲同盟」。在獲得堅定盟友的支持後，去除後顧之憂的織田信長，終於可以放心大膽地向京都的道路上邁進。

二：時代的弄潮兒

織田信長所處的時代被稱為戰國時代，那是一個充滿了戰爭、分裂與背叛的時代。1467年，日本爆發了應仁之亂，室町幕府大權旁落，無力控制地方。日本各地出現了「下克上」的狂潮，大領主們背叛了幕府，中等領主又背叛了大領主，而小領主們又搶奪了中等領主的大權。日本的領土被越分越細，大小諸侯的數量也變得越來越多，戰亂也越來越頻繁。在大亂之中，日本的宗教勢力趁機渾水摸魚，建立了各種「農村共和國」，加劇了日本分裂割據的局面。可以說戰國時期的日本猶如一潭沉寂的死水，根本看不到一絲復甦的希望。然而風起雲湧的大航海時代的到來，逐漸改變了日本令人絕望的國運。

1543年，歐洲人第一次登上了日本列島，從此開啟了新的時代。隨著西方人的到來，新的理念、新的宗教、新的武器、新的商品也隨著海外貿易的壯大進入了日本。而織田信長，正是第一批擁抱西方文明的日本人。一味求新求變的織田信長相信，西方文明到來將在很大程度上改變整個日本的面貌。如果說大航海時代是一股巨浪，而織田信長便是東亞第一批弄潮兒。

據歷史記載，織田信長很喜歡西方的器物。織田信長經常喝西方人的葡萄酒，屋裡擺滿了西方的玻璃器皿以及座鐘，平時還經常穿著西方人的服裝。據說，一位傳教士曾拿著一個地球儀，向織田信長說明地球是圓的。而織田信長當即就說：「很有道理！」

織田信長非常看重了西方人手中火槍的潛力。在日語中，火繩槍被稱為鐵炮，而織田信長正是最早在軍隊中大量裝備鐵炮的日本人。織田信長所佔據的尾張的地區雖然人煙稠密、物產豐富，但相對其他地方來說，此地的人民極不善戰。但隨著鐵炮的大量裝備，織田信長麾下軍隊的戰鬥力提升極快，成為了各大諸侯無法忽視的勢力。畢竟武藝再精湛的武士，也敵不過一群農民手中的火槍。1575年，織田信長的火槍戰術在長篠之戰中大發神威。在野戰中，織田信長利用竹篾組成的屏障以及大量火槍，將武田家的精銳騎兵殺得屍橫遍野。

除了大量裝備火槍外，織田信長還在制度上加強了自己軍隊的實力。他陸續發布兵農分離令，建立一支常備軍；頒布樂市樂座政策，利用商業增強自身國力。在信長的經營下，織田家勢力在日本諸侯中異軍突起。

織田信長軍力的逐漸增強，引起了日本其他諸侯以及宗教勢力的恐慌，於是他們便聯合起來，建立了共同反對織田信長的「包圍網」。出於對自己實力的絕對自信，織田信長根本不屑於使用合縱連橫。他向所有不服從於自己的勢力宣戰，並且大多取得了勝利。1567年，織田信長佔領了美濃的稻葉山城，打開了通往京都的窗口。此時，織田信長不失時機地使用「天下布武」，正式開啟了統一日本的步伐。1568年，織田信長發動「上洛」之戰，控制了京都地區，並且扶植末代將軍足利義昭為自己的傀儡，實現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戰略優勢。1575年，長篠之戰之戰後，織田信長的統一步伐大大加快。1576年，織田信長建立安土城，此時他已經坐擁「天下」三分之一的土地，統一日本只是時間問題。

三：向所有舊勢力宣戰，意圖建立新日本

對於眼高於頂，喜歡標新立異的織田信長來說，日本陳腐的舊體制無疑對不上他的胃口。所以日本長期以來的幕府、攝關體制、主從制度、宗教制度，都是織田信長意欲破除的對象。

在平定天下的過程中，織田信長曾與室町幕府末代將軍足利義昭建立了合作關係。但是從本質而言，織田信長只是將足利義昭當作一個傀儡。足利義昭就任將軍後，曾想封織田信長為副將軍，但是卻很快遭到了他的拒絕。隨後，織田信長和足利義昭的矛盾很快激化。1573年，織田信長放逐了足利義昭，正式結束了室町幕府的統治。在廢黜足利幕府後，織田信長並沒有急著取而代之，由此可見他並不想在傳統幕府的舊框架內下行事。此後，織田信長果然拒絕了朝廷對他征夷大將軍的任命。在殲滅武田家勢力後，天皇曾想任命織田信長為關白或太政大臣，然而這一任命又被織田信長所拒絕。

織田信長認為當時的正親町天皇不好控制，於是頻頻向其提出讓位給皇太子的申請。織田信長的大膽行為讓舊勢力們十分恐慌，難道向來無視舊有規則的他，想要取天皇而代之？對於信長真實的想法，我們已經不得而知。但是我們可以確定的是，織田信長確實想要改變日本一盤散沙的狀況，建立一個中央集權的強有力的國家。

為了加強集權，織田信長建立了新的主從制度。他唯才是舉，拔擢了羽柴（豐臣）秀吉、明智光秀、柴田勝家等出身低下的人才。這在階級固化的日本，是不可想像的。這個舉措不僅充實了織田家的人才庫，同時還削弱了舊有的藩閥勢力。此外，織田信長還厲行家臣集住的政策，將自己的家臣們安置在眼皮底下，防止他們發動叛亂。

此外，織田信長還向宗教勢力全面開戰，實行政教分離政策。不信鬼神的他，以僧人們不守清規為名，攻入了被稱為聖地的比睿山，將擁有八百年歷史的比睿山寺院燒成白地。為此，織田信長成為了日本佛教徒心中名副其實的「佛敵」。對此，織田信長卻毫不在乎，反而自稱為第六日大魔王，公然向這些宗教勢力叫板。隨後，織田信長向當時最強的宗教組織一向宗，發動長達十年的戰爭，最終將這個頑敵消滅。從此，日本的宗教勢力一蹶不振，不再敢於日本諸侯相對抗。

在掃除舊宗教勢力的同時，織田信長試圖將自己變為全日本新的神明。在建立安土城後，織田信長刻意將自己稱為「天主」，這個天主既可以理解為基督教的天主，也可以理解為佛教的梵天，亦可以理解為中國語境里的天帝。織田信長不僅想要成為日本人間的帝王，還想成為整個日本的神。而這個地位，正是以前日本天皇所扮演的。

織田信長之所以著力建立集權統治，為的就是建立一個強大的新日本，他想將日本建設成一個能夠征服世界的國度。據與信長親近的傳教士說，織田信長的最大夢想就是要建設一支大艦隊去征服世界。而其中，首當其衝便是中國和朝鮮。據說，織田信長曾不止一次與豐臣秀吉暢談徵服大明之事。豐臣秀吉當權後之所以入侵朝鮮，其思想源泉應始於織田信長。

織田信長雖然四面樹敵，但是卻戰無不勝。無數的勝利讓他沖昏了頭腦，他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可怕的野心家竟然潛伏在他身旁，此人便是他的近衛大將——明智光秀。

四：本能寺之變，日本近代化之夢破碎

1582年，織田信長已經三分天下有其一，正處於事業的頂峰。他千算萬算也沒想到，他一手提拔並且手握禁軍的明智光秀竟然會叛亂。

明智光秀之所以會叛亂，其原因眾說紛紜，有許多離奇的說法。 對於筆者而言，更願意相信明智光秀與織田信長在理念上具有極大差異。光秀與信長的關係，類似於荀彧與曹操的關係，在某些目標上一致，但在理念上卻天差地別。在歷史上，明智光秀更傾向於建立幕府體制，希望織田信長能夠匡扶朝廷。當他看到織田信長罷黜將軍，甚至還想廢黜天皇之時，叛亂的野心便在自己心中滋長。對此，織田信長卻渾然不覺，仍對明智光秀信任有加。然而織田信長的信任，最終換來的卻是明智光秀的名言——「敵在本能寺」。

1582年6月21日，明智光秀悍然發動叛亂。是夜，明智光秀率領13000餘人，將梟雄織田信長包圍於本能寺。由於寡不敵眾，織田信長最終絕望地在本能寺自焚，時年49歲。織田信長統一日本，對外開疆拓土的野心最終中道而止。而同時中止的，還有日本的近代化之路。

在當時的日本乃至於東亞，像織田信長這樣既位高權重，又敢於這樣開眼看世界的人才，可謂是鳳毛麟角。如果織田信長不死，日本很可能就會借著大航海時代的東風而崛起。織田信長所建立的高度集權的政權，以及他崇尚的實力主義、重商主義以及對外開放的政策，都將成為日本資本主義發展的溫床。若持續這樣發展數十年，日本未必就不能提前進入近代化，成為大航海時代第一波新興強國。

然而織田信長死了，在他之後，日本再沒有出現像他這樣敢於破壞舊體制，銳意創造新國家的人傑。即使是勝海舟、坂本龍馬、木戶孝允這樣的維新志士，也很難與之相提並論。在織田信長之後，他的繼任者豐臣秀吉和德川家康又將日本帶回了封建時代的老路。特別是德川家康建立幕府後，一紙「鎖國令」將日本排除於世界大市場之外。雖然德川幕府是日本有史以來最為強大的幕府，但是卻難以改變日本最終落後於世界潮流的現實。可以說織田信長的死不僅是他個人的悲劇，同時也是日本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