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一無所有，為何給我安慰

科技 02-18

宇宙一無所有，為何給我安慰

「空不是無，空是一種存在。你得用空這種存在填滿自己。」

——《三體》

宇宙一無所有，為何給我安慰

前陣子剛看了漫威的《奇異博士》，剝開司空見慣的視覺特效，科幻邏輯，西方主旋律與個人英雄主義，對我來說，閃爍腦海的其實是潛藏其中的價值載體：對東方哲學的高維呈現。

在我們所處的二元論世界中，充斥著是與非的博弈，黑與白的對立。我們總是試圖以可知的原理解構未知的事物，以存在的實體填充空無的留白，以實證的邏輯為懸而未決的議題強行證偽。

於是，我們的辯論多過討論，判斷多過理解。我們強求答案多過探索困境本身，偏愛絕境多過餘地。我們狂熱衷於執著，渴求結果，卻在定論是非對錯時深陷絕望的沼澤。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在Dr.Strange目中無人與妄自尊大的質疑中，滿溢著故步自封與畫地為牢的淺薄。古一法師以手造境，將Strange推入翻雲覆雨的空間摺疊中，任其在東方哲學亦真亦幻的相與境里沉浮。如闖無人之境，置身時間的孤島。

萬物自生聽，太空恆寂寥。絢麗的宇宙，時空的淵藪，物質的虛妄，相的碎片，在特效構建的幻視衝擊中如謎般靜默，孤寂，驚懼。Strange在極度的恐懼與自我懷疑中歷經了此生未有的思想體系的宏大撼動。於是，便有了全片我最喜歡的片段——

「為了證明你有多無知，睜開你的眼睛吧。世界於你而言是管中窺豹，你畢生都在試圖突破自己的局限，你渴望眼見更多，理解更多。而現在，當知道自己的局限可以憑藉超乎想像的方式得到突破時，你卻拒絕這種可能性。你自以為知悉世界運行的規律嗎？你真以為這個物質的宇宙就是一切嗎？到底什麼是真實？超越你認知的地方究竟存在怎樣的奧秘？於存在的源頭，意識與物質交觸相融，思想催生與塑造現實。你所知的宇宙只不過是無數宇宙中的其中之一，而宇宙世界永無止境。其中充滿仁慈與生機，也充滿仇恨與貪婪。遠在黑暗的深淵，權力比時間更古老。身處這龐大而複雜的宇宙體系，你是誰？」

宇宙一無所有，為何給我安慰

你是誰？所有憑藉可知論不可描述不可解的驚疑，焦慮，憤怒，畏懼，迷惘，最終溶解在精神黑洞的虛而不假之中，如水漫漫飄色於天空，如水漫漫將萬物玩弄。體系的大爆炸里，是維度與維度的崩塌與重構。

是的，維度。人類的醫藥，法律，商業，工程，道德，倫理，制度是維生的必要條件，是現實的秩序法則，但也是低維空間的格局局限。人類的美，藝術，愛，感知力，卻無限超越局限，超越困境，超越時空，甚至超越人類本身，成為一種游離在多維度間的溫柔共振，竟從來空明，也從來豐盈。

從低維到高維是怎樣一種體驗？我想，是由點見面，是從見山是山到見水非水，是從愚昧與妄念中穿越我執，是城市的浪子最終飄落山川，歷經山重水複後驟見星辰海洋的一種超越語言的豁然開朗，一種自我固有體系的質變與升華，一種霎時感知上帝視角的永恆體悟。

是混沌之後的初開。

是凝望月亮的野獸。

是空生萬物。

宇宙一無所有，為何給我安慰

從前看弗朗索瓦·朱利安的《大象無形》，西方的繪畫滲透著西方的價值體系。有(being)與冇(non-being)，存在(presence)與空缺(absence)之間涇渭分明，各司其職。前者是象徵「幸福」，「豐沛」的神明的化身，而後者則像是一種「悲劇藝術」的暗喻。在西方美學中，後者是一種匱乏的狀態，需要以前者填充之，才能實現具象意義上的圓滿，終與神明同在。而東方美學並非如是，重抽象之「境」多於具象之「相」。所謂有與冇之相，存在與空缺之相只是一種營造境界的介質。本無掛礙，也無謂追求以豐滿填充匱乏的藝術表達。因為兩者皆是價值均等的存在，共存於一個體系之中，相映成趣，共生共融。

常建的「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是也，陸遊的「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是也。王維的《江干雪霽圖》是也，徐渭的《墨葡萄圖》是也。介於若隱若現的廣袤山水之中，是一望無際的留白。

在東方的哲學體系中，留白是空不是無。是一種存在，一種等同於是或非的解，一種高維意義上的無我之境。借王國維一語，「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衝破現實維度的認知體系，跨越母宇宙的思維屏障，東方哲學追求的是一種「境」的圓融，不同於西方「相」的圓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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