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宗主競選首輔，因支持者太多被崇禎下獄，對手窮追痛打落水狗

向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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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崇禎元年（1628），朱由檢下旨，將天啟六年忤魏忠賢專權而被貶為庶民的前少蔭事官劉鴻訓召回，拜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參預軍國大事，不久加太子太保，進文淵閣大學士，成為內閣首輔。此時，魏忠賢雖貶，但黨羽尚在，每逢有提出新建議者，常遭其攻擊，大臣多不敢言。劉鴻訓力主正義，痛斥魏黨楊維垣、李恆茂、楊所修、田景新等狼狽為奸。當年底，劉鴻訓奸佞陷害，稱篡改崇禎敕書，貶往代州守衛邊防。

劉鴻訓被革職，首輔不能空缺。於是，重獲權力的東林黨人，推舉禮部侍郎兼國子監祭酒錢謙益競聘。同時被吏部推舉閣臣的，還有錢氏頂頭上司、禮部尚書溫體仁和同事、禮部右侍郎周延儒。

都是禮部高官，他們都要當內閣首長，便不講禮了。

錢謙益

錢謙益見溫、周名在己上，故陰謀阻止，遂派門人、禮部給事中瞿式耜進言主推者拋棄二人，以成基命及錢謙益等十一人名單報告皇帝。錢謙益不但詩寫得好，且擅長輿論攻略，勢在必得。

為了上位，溫體仁於是翻出天啟元年，舉人錢千秋標記每段文後關節語被錄取，後被告發，錢謙益作為鄉試主考官，牽連賄賂舞弊案。此案是錢謙益舉報給朝廷的，事後也受了輕微的處罰，但沒有證據證明他直接參与其中、接受賄賂。

這次競選是激烈的。一方是強勢錢氏，一方是溫周同盟，都是絞盡腦汁，施展渾身解數。就像美國總統競選，一方候選人為了擊倒對手，除了虛構白人生了一群黑皮膚的私生子，還能用科技的手段弄到她刪了多少郵件的準確數據。只是錢與溫周之爭的評判者，不是普通的選民，而是盤踞蟠龍金椅上的最高統治者崇禎帝。

崇禎帝下令，三天後，內閣六部科道官員至文華殿，聽取競選者登台競聘。

於是，錢謙益和溫體仁都抓住了決定者朱由檢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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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謙益大展最具才氣的文學批評大家和詩壇領軍人物的看家本領，盛氣凌人，稱溫體仁積极參与了什麼什麼黨派活動。

溫體仁不甘下屬捷足先登，曾自告奮勇地向崇禎帝表示，願意徹底清查並根除一切黨派活動，嚴防新的黨爭爆發類似天啟朝因黨爭引發的政治危機。他的把東林黨人定為打擊目標，也就是打擊競爭對手錢謙益。為了實現打擊最佳效果，溫體仁還鋌而走險地將魏忠賢餘黨霍維華等拉來幫忙打援，但他還是聰明地將自己裝扮成為反東英雄。

溫體仁以退為進，先聲明自己不是言官，不便亂說話，加之是競選者更該避嫌，但是選內閣大臣涉及社稷安危，而滿朝大臣對錢謙益結黨營私，收受賄賂，沒有一個敢出來說話的，於是不忍看到皇上孤立，不得不說。

溫體仁

溫體仁隔山打牛，以浙江科考舞弊案向錢謙益發難，但旁聽的同僚們看到自己被中刀，於是紛紛站出隊列，斥責溫體仁是誣陷賢臣的小人。吏科都給事中章允儒，為錢謙益辯護最為積極：溫體仁熱衷權力，如果錢謙益有錯，為什麼他等到今天才揭發？

這下，文華殿熱鬧了！大家都在支持錢謙益，卻在無形中做足了錢氏營私結黨的證據。

作為真正的決定者，崇禎帝最怕廷臣結黨。他在天啟朝雖只是一個潛邸的王爺，但對黨爭危機還是很記憶猶新、惶恐忌諱的，畢竟這樣那樣的派系勢力專權擅政險些提前結束了他們家的天下，不然那會輪到他踩著兄終弟及的政治非常輪軌，看似幸運地接過了一個外強中乾的爛攤子。

他知道，天啟五年，錢謙益曾被彈劾參與東林黨人活動。魏忠賢借熊廷弼案，大肆清剿東林黨及其外圍力量，當時執掌起居注和國子監的錢謙益，就因與東林黨來往密切，因領袖東林，被引咎辭職。崇禎初年，不少東林黨人奉旨回朝，但他們時刻被朱由檢提防著。不然，短段的崇禎十七年，又怎會有五十人像走馬燈一樣在相位閃爍一現呢？

於是，他命令禮部取來錢千秋的卷子，當堂對質，責難錢謙益。一筆寫不出兩個錢字，錢謙益再清白也是不清白。崇禎帝說：「微體仁，朕幾誤！」（《明史·溫體仁傳》）他意思是沒有溫體仁，幾乎要誤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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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謙益被下獄論罪，挨了一頓杖罰，判了一月徒刑後，成為了貶黜為民的廢籍禮部侍郎。

溫體仁雖然第一次入閣失敗，但成為了崇禎帝的心腹寵臣，即便不久被彈劾娶娼妓、收受賄賂、奪人家產等諸多不法，崇禎帝還是一再寬免慰留。崇禎三年，周延儒組閣，溫體仁順利以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實現了入閣的願望。溫體仁入閣成功，不買內閣老大周延儒的賬，而是藉助崇禎帝的寵信，將周弄得被迫辭職。溫體仁成了新的內閣老大，獨攬大權，於是對昔日政敵錢謙益進行打擊。

崇禎帝朱由檢

七年後，溫體仁指使常熟士人張漢儒誣告錢謙益貪肆不法，意欲徹底顛覆錢氏給世人的剛正清廉的名臣形象。巡撫張國維、巡按路振飛上書為其鳴冤。錢謙益向司禮太監曹化淳求救，被溫體仁偵知，報告崇禎帝說錢、曹勾結。廷臣交際內臣，本是明朝屢禁不止的政治聯繫，但深為歷任皇帝忌諱。崇禎帝責罰錢謙益，但又出賣溫體仁的告發，將溫的彈劾奏摺給了曹正淳。曹閹迅速反應，說溫一直在破壞錢氏聲譽，大有欺君罔上、依權仗勢、製造冤假之勢，這不僅有違輔政公正、吏治清明的為政之道，更是辜負了皇上的信任和重託。

雖然都是寵臣，但曹正淳與崇禎帝相知更早、關係更近，他早年給還是皇子的朱由檢當大伴、後給崇禎管理司禮監，還算是忠誠的奴才不幹枉法的事，於是崇禎帝下令：將張漢儒刑罰至死，迫溫體仁稱病辭職。同時，錢謙益也被削籍歸鄉，但他因曾為曹閹的恩公太監王安寫過一篇漂亮的墓志銘，換得了曹正淳出手幫他給了溫體仁徹底性反戈一擊。

溫體仁不再被起用，第二年病逝家中，然崇禎帝追贈太傅，說他「純忠亮節」，謚文忠。崇禎帝對這位對自己還算忠誠的輔臣，還是挺有感情的。只可惜後來撰修的《明史》，稱其「為人外謹而中猛鷙，機深刺骨」，將他納入「奸臣傳」。溫體仁作為崇禎一朝任期最長的輔臣，在頻繁的人事變動中穩居內閣要職達八年之久，官至少師兼太子太師，進吏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階左柱國，兼支尚書體祿，是其他人難以企及的。

他為人圓滑，老謀深算，是一個為了權力不惜搬弄是非、誤國誤民的巧官。他受崇禎寵信和重任近十年，身在要職，對內如何平定李自成與張獻忠，對外怎樣對抗遼東金兵南下，未嘗建一策。他向朝廷推薦的人，多為南郭先生，苟以充位而已。反而支持盤踞在皮島的軍閥毛文龍坐大，獨霸一方，與遼東經略袁崇煥對抗。如此之徒長期懶政怠政，庸碌無為，加劇了本來就已是千瘡百孔的明末大敗局快速形成。將其他被打上「大奸臣」的烙印，有些道理，但還是有些過分。畢竟當時主政的崇禎帝自負剛愎，打著中興的旗幟干盡了同樣追名逐利、爭權好功的傻事。

與溫體仁相比，錢謙益更是一個毫無原則性的文人士大夫嘴臉，氣節操守遠不及一個妓女。花甲之年娶的名妓美妾柳如是，在明亡之際，勸錢殉節，如是奮身投水，錢氏假裝入水，做了一回落水狗，趕緊托起柳氏，使之身殉未遂。他曾經的好友朱鶴齡說：「與錢謙益為同郡，初亦以其詞場宿老，頗與倡酬。既而見其首鼠兩端，居心反覆，薄其為人，遂與之絕。」（《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愚庵小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