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武李若彤扮丑，還是擋不住我對這部港片的熱愛
前幾天，金像獎剛剛公布了2017年提名名單。
完整名單如下。
說實話，有那麼幾部片居然讓電影菌看到了一點港片復甦的希望，比如《樹大招風》。
《樹大招風》
說起香港電影，一定避不開銀河映像。
銀河映像幾乎成了港片復興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銀河兩大活佛杜琪峰和韋家輝依舊巋然不動。
電影菌倒是又想起了一個人，游達志。
游達志
現在提起銀河映像，一定先是杜琪峰，接著是韋家輝，然後才是曾經的「鐵三角」之一，游達志。
前段時間電影菌才專門講了講韋家輝的《一個字頭的誕生》。
銀河映像的名氣能打響，還靠兩部片。
一部是《一個字頭的誕生》，另一部，就是游達志的這部——
《兩個只能活一個》
The odd one dies
光聽片名就很另類吧？
1997年的游達志，一連拋出三部電影，《兩個只能活一個》、《暗花》、《非常突然》，橫空出世。
這三部黑色電影極度的風格化，片中無處不在的絕望與宿命感更是讓人眼前一亮。
《兩個只能活一個》可謂是游達志風格的奠基之作，這部極其小眾的黑色電影甚至是許多人的最愛。
說起來，《兩個只能活一個》其實是個很簡單的故事。
電影一開始，阿武（金城武飾）就在麻將館開了一副爛牌。
油膩的劉海，積滿污垢的指甲，連摸四張西風。
摸了爛牌還不認輸，一言不合就掀桌。
結果當然是……被「請」出去喝西風。
衰，是阿武留給我的第一印象。
不斷倒霉的阿武開始變得絕望。
甚至接了一單有去無回的殺人單子，不要命了。
如果在吳宇森的片子里，阿武可能會在一片槍火里破釜沉舟。
如果在王家衛的片子里，他可能會從此變成一個啞巴，在深夜裡給豬按摩。
王家衛《墮落天使》
可這是在游達志的片子里，人的運氣總是能突然壞到谷底，或者好到令人髮指。
阿武在殺人前又去了一次賭場。
這次，他整整贏了18萬。
有了錢，命就開始重要了，他突然不想賣命了。
於是，阿武找到一個女殺手來代替他完成暗殺。
這個殺手，就是剛剛刑滿釋放的卡雯（李若彤飾）。
兩個人在相處中暗生情愫。
在狂歡里相聚，在狂歡里分離，在人群里相愛。
他們甚至預演了兩次暗殺行動，結果卻都只有一個：必死無疑。
暗殺那天終於還是來了，兩個只能活一個。
他們互相幫對方剪了一個很醜的頭，然後約定，「你不要看電視，不要看報紙，不要聽收音機，最好馬上飛走，以後都不要問，你不知道，就永遠不能當作我死了……」
電影結尾有懸念，究竟誰死，電影菌不劇透。
故事簡單，可是相當好看。
因為通篇都是屬於游達志的「風格」。
在銀河映像的體系里，游達志初試牛刀的這部《兩個只能活一個》，相當另類。
它不僅是銀河映像第一部詳盡描寫男女主角戀愛感情的黑幫動作片，也是唯一一部。
在金城武和李若彤的愛情里，你甚至能看到點王家衛的影子。
游達志作品中情感的表露，與王家作品中濃厚的「內向性」如出一轍。
但它不像王家衛那樣，依靠大量的內心獨白來展露。
《重慶森林》中梁朝偉對著肥皂講話
而是通過運用、組接鏡頭的技巧被成功地建立了起來，並貫穿全程。
比如金城武半夜醒來幫李若彤洗的那雙襪子。
比如那張李若彤一直保存著的明信片。
比如阿武和卡雯在兩輛電車交匯時的牽手。
這些沉默卻微妙的細節，構成了這部電影最讓人動容的部分。
不過，如若僅僅如此，他可能是另一個翻版王家衛。
《兩個只能活一個》中，既有王家衛的迷離，更有杜琪峰的陰冷，以及彭浩翔的黑色幽默。
說來有趣，銀河映像的片子都逃不掉「宿命論」的基調。
游達志和韋家輝的電影體現得尤為明顯，各種讓人大呼「卧槽」的神轉折一波高過一波，細細一想，又全都在情理之中。
《一個字頭》如此，《暗花》如此，《非常突然》更是如此，《兩個只能活一個》也逃不過。
《非常突然》
片中，3是個幸運數字。
相同的場所、相同的人、相同的事、相同的行為，重複到第三次時，一切都會轉危為安，逢凶化吉。
阿武不斷賭了輸，輸了再賭，到第3次終於走了大運。
阿武和卡雯不斷懇求「拒收本地客」的酒店經理，到第3次經理終於動了情，還給了他們一個能看見風景的房間。
甚至那個被兩斷手指的大佬，在第三次沒有被割手指時說道：「江湖人的命運就這樣，不斷重複同一樣的事情，這就是江湖人的宿命。」
一句點題，瞬間讓所有看似怪誕的劇情回到正軌。
不止劇情怪雞，配樂和畫面的色彩配置更是神來之筆。
每當重複的兆頭乍一出現，重複段落的配樂便驟然響起，及時跟進，畫面不時呈現出紅藍黑三色的轉化，極富戲劇性。
每次看銀河映像的片子，當劇情、畫面、配樂重疊在一起展現出無盡的戲劇張力時，電影菌腦海中只能浮現出四個字，不服不行。
緊張感、刺激感、刺痛感、戳心感，交融在一起，讓《兩個只能活一個》有種直衝雲霄般無法阻擋的吸引力。
雖然分屬一部江湖片，但全片全然沒有販賣黑道幫派、復仇、兄弟情誼、熱血豪情等慣常的「江湖」噱頭。
在這裡，「個人命運」是首位，江湖則退居次要位置。
兩個底層的小人物，一個是總是倒霉的衰仔，另一個是被前男友玩弄卻仍傻裡傻氣的痴心女人。
兩個儘可能不說話，沒人在乎他們生死的小角色，碰撞在一起，卻產生了難以言狀的孤獨的碰撞感。
像開頭，阿武居然無厘頭地砍下大佬的手指頭證明自己是個合格的殺手。
而後卡雯為了證明自己，第二次斬斷了大佬的手指。
滿滿的黑色幽默之下，阿武看到的卻是同樣孤獨的同類，而卡雯這個同類甚至在孤獨中陷得比他更深。
兩個人因為一種陰冷而荒謬的共性而有了交集。
《兩個只能活一個》徹底貫徹了游達志的殘酷絕決與浪漫疏離。
故事中的卡雯14歲就為了男友殺人，出獄後還想著把自己刺殺拿來的報酬留給男友。
一直沉默的阿武，為了卡雯暴打了她男友，卻為了不傷她的心仍然給予她虛妄的希望。
這些，其實都是孤獨與悲傷的變種。
甚至連眾人口中所謂「溫暖」結局的設置，在電影菌看來都是無限孤獨的延伸。
片中有一個電影菌印象深刻的鏡頭。
97年，不知是回歸還是元旦，兩人被夾雜在狂歡的人群中。
兩個只能活一個，是人群中的阿武和卡雯。
其實也是狂歡的人群，是香港和大陸。
是兩個只能活一個，還是兩個都活，抑或兩個都得死？
之前談《一個字頭的誕生》時談到，97、98年的電影大都帶點政治上的敏銳，連《暗花》中的洪（紅）先生都意有所指。
《一個字頭的誕生》中對兩種選擇的鋪開是韋家輝對香港命運走向的疑惑。
《一個字頭的誕生》
而《兩個只能活一個》則是游達志的疑惑。
你可以說它仍然包含希望，至少兩個還能活一個，而《暗花》里，一個也活不了。
你也可以說它無比絕望，因為最後金城武望向飛機的那個鏡頭，不是相信還有未來的希望，而是冷酷到底的無盡孤獨。
游達志這個怪才的敏感和高品味，憑這部技驚四座的處女作就得以展現出來。
遺憾的是，在拍完《非常突然》之後沒多久，游達志就和銀河映像說了再見，從此再也沒有為銀河映像拍攝過哪怕一部電影。
更讓人錯愕的是，此後游達志基本告別了電影圈，開始拍攝電視劇。
游達志《廢柴同盟》
而如今，人們談起游達志，彷彿他已經是上世紀的老人了。
游達志的湮滅，讓人菌扼腕嘆息。
一個好的導演，不僅能在電影中展露智慧，還能讓演員在戲中光芒四射。
看看《兩個只能活一個》里顏值還在巔峰期的金城武和李若彤，即使扮丑，依舊憑藉演技讓整部片子勁得有味，戳人心坎。
迄今為止，電影菌仍認為金城武遇到的兩個最好的導演，一個是王家衛，一個是游達志。
再看看《暗花》里的梁朝偉和劉青雲，兩人在灰塵飛揚的暗室里一場對話都火光四濺，眼神里是溢出屏幕外的猜疑和陰冷。
《暗花》
《暗花》無疑是銀河至今故事性最強，最精妙的電影之一。
儘管它究竟出自杜琪峰還是出自游達志的爭論一直不休，但游達志出走後銀河的落寞似乎也證明了些什麼。
有傳言說，在銀河併入中國星之後，游達志是因為受不了銀河的商業化而選擇離開。
銀河映像16年新作《三人行》
在黃秋生和吳鎮宇得影帝後都選擇了商業化的香港，不走商業化似乎已經無法生存。
在如今香港影壇每年產出無數粗製濫造的爛片，仍舊靠著王家衛和幾個熟面孔苦苦支撐，金字招牌已然崩盤的今天。
我們懷念曾經的銀河映像。
我們懷念一個從銀河出走，叫游達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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