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和：基督徒如何理解世界的多樣性秩序

［提要：宇宙的本體是惟一的，這個惟一本體就是上帝，惟一的上帝本體秩序之下，則存在著無窮豐富性的樣態、無窮豐富的屬性，樣態呈現為這個世界外部的豐富性，屬性則呈現為每件事物內在的豐富性，從而構成了世界的多樣性。］

1、一個有趣的問題

（斯賓諾莎，荷蘭哲學家，基督徒，因為信仰的思辨而被教會終身驅逐，一生以磨鏡片為生，是與萊布尼茲，笛卡兒齊名的理性主義哲學家。）

基督徒的一個必要的前提，是相信惟一的真上帝，但與此同時，基督徒又必須面對這個世界的多樣性秩序。這兩個命題構成了一種張力，一個悖論。大多數基督徒採取的理解方式，是堅守惟一真上帝的基本觀念，否定或者迴避世界的多樣性秩序。這構成了基督教思想史的流變中很重要的一個基本問題。

相關的現象很多，人們必須作出自己的解釋。

一個值得深度辨析而且非常恰當的案例，是耶路撒冷的宗教格局。去過耶路撒冷的人們肯定記得，在僅僅幾平方公里的範圍內，猶太教、基督教、伊斯蘭教同時陳列在這裡，呈現出人類宗教秩序的典範多樣性和豐富性，但三大宗教卻同時相信上帝惟一本體的存在。

歐洲的國家分布格局也是一個典範案例。按照中國人的思維方式，在所有歐洲人都深信上帝惟一本體的觀念前提下，歐洲應該是一個統一的大國，不應該是現在所呈現出來的分散的多國。但在基督精神秩序的意義下，多國並列的秩序是一個常態，這個分散的秩序不僅不影響、不減弱上帝惟一本體的意義所在，反而從複雜性和豐富性的角度，更加彰顯了上帝惟一本體的起初意義和終極意義。

人的存在的秩序也是這樣。從外部的樣態來看，一個英國人和一個中國人皮膚不一樣，鼻子也不一樣，頭髮的顏色也可能不一樣，但兩個人的淚水都是鹹的，兩個人的笑容都是美的，兩個人關於生命的悲傷，都是一樣的，因為兩個人的靈魂都是上帝賦予的靈魂。在這裡，鼻子，頭髮，皮膚，包括內心深處的一些觀念習慣，可能是不一樣的，處在多樣性的狀態，然而在靈魂的意義上，兩個人卻完全一致，因為每個人的靈魂都來自於上帝惟一的本體。

空氣，陽光，月光的存在，也是一個不錯的例子。中國的山脈、河流和植被，和美國是不一樣的，中國人吃的食物可能和美國人也不一樣，但你知道，中國的空氣，陽光和月光，和美國的空氣，陽光和月光，是一樣的。

這裡面隱含著一個重大的哲學觀念：凡是具有共識的存在，都是超越性質的存在。人類要想取得價值和方法的共識，就必須學會超越的觀念與智慧。

太陽的意義超越了國度的意義，空氣的意義超越了國境線，水的分子結構超越人的身份特徵。如果你不能理解超越，你就不能理解上帝的惟一本體。理所當然，你也就不能理解，為什麼這個世界的共識只能是人。人是目的，人是地球上惟一的本體，國家、種族、時代都不過是人的一個樣態，一個屬性。人的生命與權利，是這個看得見的世界最重要的價值，人權是超越國界的，所有對人權的忽略和傷害，都是對上帝惟一本體的傷害，必將遭遇報應。

2、斯賓諾莎的闡釋

（荷蘭盾硬幣上的斯賓諾莎頭像）

斯賓諾莎（spinoza）是大哲學家，虔誠的基督徒，他對這樣的現象曾經辨析過：

宇宙的本體是惟一的，這個惟一本體就是上帝，惟一的上帝本體秩序之下，則存在著無窮豐富性的樣態、無窮豐富的屬性，樣態呈現為這個世界外部的豐富性，屬性則呈現為每件事物內在的豐富性，從而構成了世界的多樣性。

這意味著他的辨析可能為我們怎樣去理解這個豐富的世界，怎樣理解豐富的人，帶來了幾個重要的思考進路：

一，如果一種樣態的本質與上帝本體的本質一致（事實上是一致的），則這種樣態永遠處於上帝本體的範圍之內，並作為表象的存在，擁有上帝的意志。同理，如果一種屬性的本質與上帝本體的本質一致（事實上是一致的），則這種屬性永遠處於上帝本體的範圍之內，並作為規律的存在，擁有上帝的意志。兩者加起來構成了宇宙萬物的穩定性和均衡性，從而使得人類的生活、科學的規律和人類的認識能力成為可能。

二、人既是上帝惟一本體的一個樣態，也是上帝惟一本體的一個屬性。按照奧古斯丁對「存在之鏈」的辨析，人是一個特別（special）的存在，人的意義和位置，高於動物和自然，低於天使。人在「現在」時間的意義上，擁有管理世界的自由、責任和義務。這種關於人的意義的定位，使得人的本身同樣存在著巨大的豐富性和多樣性。

三，人是自由選擇意義上的人。這個重要的關於人的屬性的前提條件，賦予了人性複雜性和多樣性的形而上理由。這意味著有的人通過一生的努力，試圖讓自己的屬性趨近於惟一上帝本體；有的人則通過一生的努力，試圖讓自己的屬性與惟一上帝本體漸行漸遠。

四、一個典範意義上的基督徒的觀念秩序應該是這樣的：他無條件地承認上帝是惟一本體，無條件地承認樣態和屬性的多樣性和自由意志。然後，作為一個被上帝創造同時被上帝揀選的人，他的一生總是在通過他的讚美，他的悔改，他的工作，他的苦難，他的信心，漸漸趨近於上帝惟一的本體，最後靠著上帝親自的救贖，得以回到天國，回到生命惟一的本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