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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孤獨和愛情之間

1917年2月19日,作家卡森·麥卡勒斯誕生於美國喬治亞州府哥倫布。今年是她誕生100周年,亦是她逝世50周年。

在孤獨和愛情之間


在那個綠色、瘋狂的夏季,12歲的老弗蘭淇離群很久了。


她的頭髮剪得像男孩子。她長得那麼高,小孩拿她取樂。她家附近有個吵鬧的俱樂部,但她沒被邀請。她最好的朋友搬了家。她的貓走失了。


收音機開了整個夏天,播放音樂和戰爭的消息,一串遙遠的地名刻在了她腦子裡。世界以一小時一千英里的速度旋轉,老弗蘭淇卻被停滯在小鎮的廚房中。


她的哥哥將於冬山舉辦婚禮。這個消息打破了一潭死水。

弗蘭淇舉著切肉刀在廚房裡瘋跑。她要離開小鎮,她要加入那場婚禮,跟隨他們去蜜月旅行!他們三個人將走遍全世界,結識千千萬萬的人,加入數不清的組織,從此再也不回來!如果哥哥和新娘不同意,她就自殺,用她爸爸藏在抽屜里的手槍!


「不過是胡鬧罷了,弗蘭淇在犯傻。」黑廚娘說。


毫不出乎意料,弗蘭淇最終撲倒在一對新人離去後,車子揚起的塵土裡。


這篇小說名為《婚禮的成員》,是美國女作家卡森·麥卡勒斯最著名的作品之一。

在孤獨和愛情之間


卡森·麥卡勒斯年少成名,被譽為美國南方文學的一個代表人物。在福克納獲得諾貝爾獎之前,她的名字總是排在他的前面。


有人將這個故事解讀成青少年的成長困惑,並把弗蘭淇的反叛和出走與《麥田裡的守望者》相類比。然而,這部小說的核心其實是對認同和歸屬的尋求。「婚禮」是一個美好的象徵,它代表著弗蘭淇的嚮往。


在麥卡勒斯看來,「沒有哪個動機比一個人要求他的身份和歸屬感的願望來得更強烈或更持久。從出生到死亡,人類執著於這雙重的動機。」


每個人在回答自己是誰的時候,都會想想自己屬於什麼。在那個夏天,弗蘭淇卻不屬於任何組織。她孑然一身。她希望能有一個「我們」,將她安全的包裹進去。通過這個「我們」,她能徹底擺脫孤獨,她將與每一個善良的人、每一段有趣的事發生聯繫,她將與世界一同旋轉。

可是,遠去的車子將弗蘭淇想像中的「我的我們」重重拋棄。


這樣決絕的一拋還勾連著現實的疼痛。1934年,麥卡勒斯被迫與她的鋼琴教師瑪麗·塔克一家分離。她在瑪麗·塔克身上投入了全部的感情,女教師的家人則是麥卡勒斯生活極為重要的部分。他們一家的搬走所帶來的影響,恰似弗蘭淇與哥哥和新娘的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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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森·麥卡勒斯


「我的我們」是一個不太平常的概念,但在這個熱愛幻想的作家的生活中,時時能揪出它的影子。普通人想像中的愛情,自然是完美二人世界。卡森·麥卡勒斯卻不這麼認為。她要創造三個人的幸福。


里爾克、茨維塔耶娃、帕斯捷爾納克三位大詩人的書信傳情成就了一段佳話。在麥卡勒斯式的三人關係中,性行為同樣不是核心目的,但精神層面卻不在於詩意的共鳴,更像一種相互間的依戀。


這就不得不提那段經典的三人愛情糾葛了。在上個世紀40年代初,麥卡勒斯創作與愛情雙雙綻放的時候,她、她的丈夫利夫斯以及作曲家和小提琴家大衛·戴蒙德組成了現實的「我的我們」。


三人一相遇,就感覺相互吸引、氣氛很是融洽。後來,麥卡勒斯直白地對丈夫說:「利夫斯,大衛是我們家庭的一員,我們彼此相愛。」一錘定音,確定了關係的性質。


麥卡勒斯非常重視這段感情,她向戴蒙德敞開心扉,戴蒙德也越來越深地捲入了麥卡勒斯夫婦的關係中。在夫妻二人激烈爭吵的時候,戴蒙德甚至去扮演調解人的角色。


然而,當歸屬感不復存在,愛情的幻想也就失去了根基。一次,麥卡勒斯發現丈夫竟然背著她和戴蒙德廝混在一起,二人間情愫滋生。麥卡勒斯濃濃的被拋棄感再次翻騰上來。這是冷酷的精神隔離,她,這段關係的倡導者,竟被區隔於「他們」的世界之外了!


至此,這段情史演化為了麥卡勒斯代表作《傷心咖啡館之歌》的重要背景之一。但三人間的糾纏與反覆,還遠沒有停止。


麥卡勒斯後來曾對大衛·戴蒙德說,「親愛的,《傷心咖啡館之歌》是為你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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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ncent van Gogh,Cafe Terrace at Night


《傷心咖啡館之歌》描述了一段沒有回報的愛情。高大強壯的愛密利亞小姐深愛著表哥李蒙,為這個羸弱的小羅鍋傾盡所有。李蒙卻迷戀愛密利亞小姐的前夫馬文·馬西,這正是愛密利亞小姐最為憎恨的人。最後,李蒙聯合馬文·馬西,打敗又拋棄了愛密利亞小姐。


這段故事好像一則沉鬱的寓言,處處彰顯著理解之艱難、愛情的無望。然而愛密利亞小姐對愛情不顧一切的執著追求,卻打動了一代又一代讀者。也正是借這個故事,麥卡勒斯表達了她愛情的立場。


她可以不做被愛者,卻絕對不能放棄勇敢而具有悲劇色彩的愛者形象:「愛者總是想把他的所愛者剝得靈魂都裸露出來。愛者瘋狂地渴求與被愛者發生任何一種可能的關係,縱使這種經驗只能給他自身帶來痛苦。」


這種愛情觀帶著點兒屢敗屢戰的殺氣,充當磨刀石的,卻不是戴蒙德,而是她曾熱烈追求的小說家、記者安妮瑪瑞·克拉拉克-舒瓦森巴赫。


麥卡勒斯對她一見傾心。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她的情緒隨著安妮瑪瑞而起伏。她按耐不住地不停給安妮瑪瑞寫信,即使明知對方可能無法收到。這非常像她在處女作《心是孤獨的獵手》中啞巴辛格那段令人難解的痴戀。安妮瑪瑞精神很不穩定,後來住進了精神病院。一次,卡森聽說安妮瑪瑞從醫院裡逃了出來、還在樹林里受了凍,她根本顧不得自己正生著病,立即搭乘最快的一班火車從哥倫布趕到紐約市,陪伴在她身邊。


只可惜,對安妮瑪瑞來說,麥卡勒斯只不過是眾多追求者中的一個。對她的愛,安妮瑪瑞無力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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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letter,Elizabeth Crabtree


不是每個人都能對這種天真、執拗的愛慕嚴肅以待。希爾達·馬克斯的一段話,彷彿是《婚禮的成員》的黑廚娘口中「弗蘭淇在犯傻」的回聲:


「她(麥卡勒斯)經常哀求我離開羅伯特,到尼亞克跟她住在一起。但是其他時候,她只是想成為我們婚姻的一部分,並且想像著我們三個人可以從此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羅伯特不在家時,她常常穿著羅伯特的睡衣,扮演著男主人的角色。後來,羅伯特把卡森看做是個威脅並因此而嫉妒她,但我從沒有向卡森妥協,或者把她的遊戲當真。你知道,這純粹是個遊戲,我很寵著她。」


對麥卡勒斯來說,愛情不是一個遊戲。像弗蘭淇一樣,她當真渴望一個「婚禮」。


麥卡勒斯在孤獨和愛情之間往返徘徊,貪婪的索求情感,彷彿是她與生俱來的本能。在家裡的三個子女中,她幾乎獨佔了母親的關愛,在家庭之外,卻仍舊錶現得像個永遠孤獨的孩子,以無底的黑洞吞噬愛情。她身邊眾多朋友,被她孤獨的氣質所吸引,卻也被她的任性和自以為是、被她無窮無盡的依賴和炙熱的激情灼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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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森·麥卡勒斯


然而,麥卡勒斯並不總那麼強悍。在人群中,她有時會害羞、寂寞。她個子很高,但從童年時期開始,就疾病纏身。15歲時,她得了風濕熱。到40歲時,她的生存本身已經成為了奇蹟。當麥卡勒斯去世時,在她短短50年的人生中,已經半身癱瘓了25年。


在她生命的後期,她堅持以口述的方式完成了最後一本長篇著作:《沒有指針的鐘》。這本書最初的靈感和創作動機,來自於安妮瑪瑞的啟示。安妮瑪瑞曾經告訴她:「不論付出多少代價,一個人必須忠實於他最高的本性。」


理查德·耶茨在《十一種孤獨》中,描述了十一次被推開的絕望。馬爾克斯在《霍亂時期的愛情》中,講述了一種安穩、習以為常卻各自孤獨的婚姻。麥卡勒斯筆下的愛情,色調並不比這兩人更為明朗,卻奇怪的透出一種黑色野性與勃勃生機。


正如卡森·麥卡勒斯作品最早的譯者李文俊先生所說:「有評論家認為麥卡勒斯對愛情是絕望的,恰恰相反,我認為她之所以傾其力量表達愛的絕望不是真的絕望,是因為愛與理解在現實中稀缺,本質是呼喚愛和理解。」這或許是卡森·麥卡勒斯誕辰100周年、逝世50周年之際,我們重新翻開她的作品,最正確的姿勢。


(參考資料:弗吉尼亞·斯潘塞·卡爾著,馮曉明譯《孤獨的獵手:卡森·麥卡勒斯傳》,本文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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