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兒醫學診室私語之二十三-孩子，感謝你們來到我生命里

今天整理資料，無意間看到甜果媽媽發給我的生日照。兒女雙全的一家四口幸福的笑容把我帶回2年前的那段日子。。。。，這對雙胞胎的故事完全可以拍成電影或寫一部故事書。

甜果媽媽因為不孕症經過多年的周折終於試管懷孕了而且還是兒女雙全的雙胞胎。小夫妻沉浸在孩子到來的幸福、喜悅和期待中。然而幸福總是太短暫，天有不測風雲，懷孕20周產檢時發現雙胞胎其中一個孩子胸腔積液，同時合并羊水過多。夫妻倆頓時陷入了無底的深淵。。。。

記得甜果媽來我診室時是一個周四， 我上午出專家門診，下午醫院科主任會議，護長問我能否給一個孕婦檢查，告訴我是個試管嬰兒的雙胞胎孕婦， 其中一個胎兒有胸腔積液。我知道試管嬰兒的孕婦多數都是經過了一個痛苦而又漫長的過程才懷孕，如果孕期出現問題那更是度日如年。於是我同意周四下午開完會後加班給甜果媽檢查。那時的甜果媽眼裡含著淚安安靜靜的走進我的診室， 經過將近2個小時的詳細檢查，確認其中一個孩子胸腔積液同時合并羊水過多，如果不及時治療， 很可能會因為羊水過多導致胎膜早破，兩個孩子都會流產，即使不流產， 胸腔積液的孩子也會因為胸腔積液導致肺發育不良出生後立即死亡或預後不良。於是我和甜果媽詳詳細細的講解目前孩子的情況和將來可能發生的情況。她安靜的聽著，淚就大滴大滴的無聲的流。我告訴她首先要確定胸水的性質然後才能決定是否治療。她同意給胎兒抽胸並同時進行羊水減量。很快放出將近1升的羊水並抽出胎兒胸水送去化驗。我讓她回去等結果1周後再回來檢查。送走甜果媽已是夜深人靜了，我留在診室里看著檢查圖片，陷入了沉思。。。。。。

胎兒胸腔積液的原因非常複雜，概括說有單純的原發性胸腔積液、繼發胸腔積液和不明原因的胸腔積液。原發胸腔積液的治療效果很好，繼發胸腔積液如果是因為染色體異常或基因病引起則沒有治療意義，而不明原因的胸腔積液的胎兒去留問題是最棘手的。所以， 決定胸腔積液的胎兒去留最主要的是盡量查清楚原因，而胎兒胸腔積液的治療在國內也是一個難題。儘管在國外已經有很成熟的技術治療胎兒胸腔積液， 但國內因為體制的限制和經濟利益的緣故， 治療胎兒胸腔積液的器械缺乏，沒有器械當然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了。經過檢查我覺得這個胎兒是個單純性胸腔積液的可能性非常大。可是如果真的如我所料，我用什麼給孩子治療呢？

一周後所有的檢查結果出來了，如我所料孩子是單純性胸腔積液，甜果媽也按時回來檢查了，我看到羊水量又漲了起來，孩子的胸水也又開始增多了。擺在我和病人面前的只有一條路：儘快治療！否則按照羊水量增加的速度很快就會出現胎膜早破2個孩子都會流產！可是，沒有器械設備怎麼辦？我和甜果媽再次溝通告訴她只有胎兒宮內治療這條路可以挽救2個孩子，可是國內沒有治療先例也沒有設備，我會儘力和國外的同行聯繫，爭取儘快拿到設備給孩子治療。

按照國內的規矩， 醫療設備器械如果沒有在國內註冊是不能用在病人身上的，否則醫生要承擔法律責任，我再次失眠了，面對一個生命和所謂的法律條款之間我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前者。我分別給新加坡、英國和德國的教授寫了郵件，希望能得到他們的幫助，借我一套手術器械和一隻「豬尾巴」管， 通過這根「豬尾巴」可以把胎兒胸水引流到羊水中，保證胎兒肺的正常發育。很快國外的教授們都給了我確切的答覆，因為新加坡很近所以我決定請新加坡教授給我快遞一套設備，很快這種想法就被打消了，郵寄醫療設備需要進口許可證、過海關。。。。。一堆的手續難倒了我。我想到了請航空公司人員幫忙，幾經周折沒有結果，於是我再次聯繫甜果媽，告訴她實情：即使我願意和她一起承擔所有的風險包括使用未註冊的醫療器械的法律責任的風險，但因為醫療器械的特殊性沒辦法及時帶到國內。我和她一起努力找到合適的人儘快把器械帶回中國。很快她找到了一個肯幫忙的人，讓人感動的是：幫忙的人把設備帶回上海後因擔心郵寄出問題他竟然當天親自飛到深圳，把設備親自交給甜果媽！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為了挽救胎兒的生命能如此竭盡全力不能不令人動容。甜果媽收到器械立即給我電話，電話里她泣不成聲。。。。。

定好的手術的日子快到了，甜果媽提前來到廣州租好房子。手術前一晚我一夜未眠，把手術過程在腦海里過一遍又一遍，這是我第一次在國內做這個手術，也是國內第一例胎兒胸腔積液宮內治療手術，我沒有有經驗的助手，而助手和我的配合默契是手術成功與否的關鍵，我只能靠自己拼力一搏了。術前我再次和甜果媽溝通，告訴她我不確定是否能成功的把「豬尾巴」管放到胎兒胸腔並把胸水引流到羊膜腔內以及術中可能發生的併發症甚至她會失去2個孩子。她只平靜地說了一句話：做吧，我相信你。我被她的鎮定震驚了，她也給了我極大的鼓勵和勇氣！手術前我給助手演示了幾遍如何和我合作把管子準確放到胎兒胸腔和羊膜腔之間而不會脫落或移位。手術開始了可是淘氣的孩子並不配合，穿刺器進入子宮腔後胎兒轉身就躲開了，穿刺器根本無法靠近胎兒，無奈只好退出來等待胎兒再次轉身。科室幾個醫生、護士都穿好手術衣等在手術室。因為是在門診手術室，門外堆積了大量等待檢查的病人，時間悄悄的流逝，1個小時後胎兒終於轉過身來，我立即再次迅速穿刺進入宮腔，當我準備穿刺胎兒胸腔時，他又轉過身去，這次很快胎兒又轉回來，我迅速把穿刺器刺入胎兒胸腔，和助手一起小心翼翼地把「豬尾巴」管放進了孩子的胸腔。手術成功結束了，我全身上下被汗水濕透了，長長出了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久久無力起身！

接下來的日子，胎兒胸水逐漸消失了，兩個孩子生長的很好，甜果媽又沉浸在幸福的期待中。。。，每次來檢查她都高高興興，每次都帶些親手煮的好吃的東西帶給我們，她和我們像一家人一樣相處，她常常說：我真不想兩個孩子生出來，這樣我就要離開你們了！

兩個孩子到了分娩的日子， 我和甜果媽商量好手術的日子，6月9號！因為擔心我親自陪著她進了手術室，麻醉開始了，突然我發現甜果媽面色蒼白，血壓明顯下降，因為子宮太大壓迫動脈導致嚴重的低血壓綜合症，胎心開始減慢。麻醉師也異常緊張起來，麻醉師開始搶救孕婦，我則不顧一切迅速開始手術，以最快的速度取出2個孩子，孩子平安了，甜果媽也慢慢蘇醒過來，當她聽到孩子的哭聲時，她那熟悉的無聲的眼淚又一次流淌著，我也嘗到了口罩後面鹹鹹的淚！

甜果媽給孩子起名「甜甜「和」果果「，寓意千辛萬苦終於得到了」甜蜜的果實「。因為擔心拔出「豬尾巴」管後果果再次出現胸水，孩子被送到新生兒科觀察，很快果果胸部的穿刺傷口可以拆線了而且沒有再次出現胸水，果果可以出院了。出院那天，甜果媽帶著甜甜來接果果回家，她抱著2個孩子來和我告別。她說：李醫生，等果果會叫媽媽時， 我帶他來見你，你是他永遠的媽媽！謝謝你在他還沒出生就讓他成了」全國第一例「，謝謝你給了他生命，謝謝你給了我2個孩子！她緊緊地擁抱著我，我們相擁而泣。。。。

甜甜和果果成了我生命中最有標記的孩子， 不僅是因為他們是全國第一例胎兒胸腔積液宮內治療成功的，也是因為甜果媽給我的鼓勵、信任，沒有她的鎮定和堅強，我也許也不會這麼勇敢和堅定，一個案例的成功是和病人的支持分不開的！甜甜、果果，祝你們幸福健康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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