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留學生心言：過海關時從未想家，直到明白前路都是自己一個人時

文/Lydia

圖/Pinterest

之前讀《目送》的時候看到一段話，說： 「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

「有時候要融入一個異鄉環境，需要做出很多努力，努力融合、喜歡別人，去試著讓自己被別人理解和包容。」——普羅旺斯的一年

」

高中留學的我們既不屬於中國主流文化，也不屬於美國主流文化。

看國產青春電影，無論片子好壞，我們心裡都知道這不是我們的青春。我們的青春里沒有寬大的校服，沒有年級排名，也沒有被無限吐槽的食堂和誇張的年級主任。有時候也會想，如果我沒出國，會不會也可以和喜歡的人一起在學校小賣部排隊買奶茶。

美高留學生之所以很難被label（標籤化），是因為我們不屬於主流文化。我們從中國學生這個整體中抽身，在美國一點點被打散成沙粒，散在男校女校私立公立走讀住宿。每所學校規章制度各不相同，在這些差別中我們越來越不同，越來越特殊，也越來越孤獨。

Q：對你來說，出國以後最孤獨的經歷是怎麼樣的？

Winnie-RWHS

@San Francisco（舊金山）

在中國的時候，我很享受孤獨。為了早點到教室晚自習，我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上宿舍，再一個人從宿舍走到教室。走進課室，剛好6點15分。教室還是空蕩蕩的，只有一兩個人比我早到。坐下來，拿出一盒奶，吸管戳進去，開始寫作業題。完美。

來到美國以後，我卻越來越不適應孤獨。在美國就讀的學校很小，很小——下課鈴一響，近百人要通過一條狹窄的走廊。更糟糕的是，有人在開過道兩邊的locker（儲物櫃），或者倚在上面聊天，讓本來就擁擠的走廊水泄不通。我拿著書，小心翼翼地說著「Excuse me（借過）」試圖能快點趕到在校園另一邊的歷史課課室。當我焦急地擠著，他們仍在大聲地聊天，笑著，成群結隊地走著；我只好低頭盯著手上的書，畢竟這些書是我唯一的陪伴。他們的生活是有色彩的。而我的生活是一片灰色，因為孤獨。

xsr-BBBA

@San Diego

我能想到最孤獨的時候應該就是過年吧。還記得剛過去不久的這個春節，家裡人在大年三十晚上都團聚在爺爺奶奶家裡，媽媽舉著手機給我挨個看看熟悉的一張張臉，看看今年的年夜飯伙食怎麼樣的時候，我突然很想哭。朋友圈裡都是國內的朋友和家人一起吃年夜飯的照片，而我卻不能陪在家裡人身邊，不能吃豐盛的飯菜，不能嘮日常的嗑。

S-ECHS

@New Jersey（新澤西）

我去年暑假和男朋友分手了。分手之後我的美高也開學了，我就回了美國。我覺得最孤獨的時候，是心裡想念著一個人。但是時間和距離帶來的那種無力感，那種因為種種原因無法聯繫，無能為力也不可挽回地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就像有句話說的那樣：「這個四通八達的世界本身就是最大的惡意，沒有關山難越，沒有瀚海難平，我們就是在一個尋常的日子裡分別了，然後再也沒有見過彼此。」

傑西卡-GWHS

@San Francisco（舊金山）

我剛來的時候，和國內朋友關係還是特別好，天天都有在聊天。但是來了之後，可能是因為時差的關係和她們的學習壓力變大，我們回複信息的速度開始慢起來。雖然是這樣，我們還是能夠保持聯繫。

我覺得好像是第二年的時候，才開始和她們一個一個疏遠了。因為上了高中後，慢慢變得忙碌起來。作業、課外活動、補習課之類的逐漸減少了我們之間可以交談的時間，所以就沒怎麼聊了。我也知道她們上了高二高三之後，壓力變得更加大，我也沒敢打擾她們。

那段時間沒有人陪，感覺真的很累很辛苦，在這沒能找到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和國內的朋友也不怎麼聯繫，內心覺得特別苦。

回不去中國，這裡又沒進展，就感覺整個人進退不得。同時看看身邊有著男女朋友的都活的很開心。當時就在想，自己壓力那麼大，屁事那麼多，也沒個男票在身邊訴苦:) 而且父母也盯得我很緊。慢慢地我就把自己shut down（封閉），然後進入depression（抑鬱）。

後來Junior year（大一）認識了一個白人妹子，情況就好很多了，因為終於找到了可以交心的朋友。再後來她介紹我男票給我認識，我就脫團了:D

Lydia-BS

@Washington D.C.（華盛頓特區）

去年四月Prince去世，美國同學心痛不已，我卻沒有共鳴。我甚至在2016年之前，從來沒有聽說過Prince。跟美國同學聊天的時候，無論來了多久，總是會那麼幾個瞬間，不明白他們在笑什麼，爭論的時候插不上嘴。

回國之後，和朋友們出去玩的時候，也會因為突然之間蹦出來的英文單詞，而被朋友打趣到，說：「出國留學的人果然和我們這些在普通高中準備高考的人的不同。」只是這麼一句簡單的話，卻讓我感到十分委屈。因為他們不知道的是我們內心混亂爭鬥的努力和勇氣。

Tiffany-YHS

@Washington D.C.（華盛頓特區）

還記得那是一次排練之前，我和一群朋友在學校走廊里聊天。身邊的女孩不經意間輕聲哼起了一個小調，另一個女孩聽了馬上附和著唱起來。兩人默契的擊了個掌。其他人互相看了看，也都紛紛笑著加入她們。最後所有的人都在齊聲唱著跳著，走廊里回蕩著她們歡快的笑聲。而我從來沒有聽過這首歌的一句，只好微笑著用下巴輕輕打著節拍、裝作很享受的樣子，卻漸漸地耷拉著頭，被落到了隊尾。雖然這只是件小小的事，但敏感的我在那之後，開始每天循環聽不同的英文歌，學著他們的樣子跟著節奏搖擺身體，只為了讓自己下次遇到這種情況能顯得不那麼格格不入。

過了很久之後，我的努力終於有了成果。身邊的人開始留意：「哎，你怎麼什麼歌都知道？」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當時的我認為這算是一個小小的成就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輾轉了很久卻怎麼也無法入眠。煩躁的我坐起來，盯著窗外的一片漆黑。「真安靜啊，」我心想，「不如聽首歌吧。」於是我打開歌單，卻怎麼也找不到一首想要的。切換，下一首，再切換。在快要放棄之時，耳機里播出了那一首以前很喜歡的童謠。溫柔的吉他聲，熟悉的歌詞、旋律，甚至連帶著從前的記憶和畫面都一下子衝到我眼前。 閉上眼，我便彷彿回到了家鄉，外面蟬鳴正響。外婆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的扇著扇子，好讓我緩緩沉入夢鄉。那一刻我才明白，他們熟悉的Rock n』 Roll，我沒有；我記憶中的民謠，他們也不懂，何必為了融入圈子而勉強自己。 現在的我不會刻意迎合他人，也不會把自己完全的封閉。只要勿忘初心，做最真的自己就好了。

阿翾-MDCHS

@San Diego（聖迭戈）

印象很深的是前年回SD的時候，在LAX轉機時間只有一個小時。我一路狂奔，結果在手扶電梯上撲街（笑）。我還記得那時候我一點停頓都沒有，站起來就繼續跑。又是一路狂奔，終於坐上shuttle bus的時候，我旁邊的一個爸爸問我，「It hurts, huh？」 （應該很疼吧？）我才發現小拇指上磕破了皮，已經流了很多血。我一邊拿出紙巾，一邊對他搖頭，卻講不出一句話。當時我身上沒有創可貼，就只能用紙巾擦乾血然後包起來。說我不想哭肯定是騙人的，可是我拚命忍住了。或許留學交給我的不止是勇氣，還有堅忍吧。因為在這個地方，我就是一個人在戰鬥，我只有自己，所以我必須抗下一切。

mjm-GWHS

@San Francisco（舊金山）

可能是文化的影響太大了吧，我就算再怎麼努力和本地人也只是say hi的程度，無法融入他們。我和剛來美國的新移民也不是很親密。有時候他們覺得很cool的東西，我卻無感，只能假裝贊同。有人稱我們這種在這讀了初中、高中的人為1.5 generation（夾心代）。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是很討厭成夾在中間的人，感覺十分不解，對未來也沒有什麼想法。之後想了想，在人生的路上，許多時候都需要靠自己去克服這種孤獨感。介於中間的人不一定是在迷茫中徘徊著，而是在尋找著只屬於自己的路途，然後繼續向前。

拿到I-20（留學文件之一）的時候，我沒想過我會想家；過海關的時候，我也沒想過；甚至跑cross country（長跑項目）受傷的時候，也沒想過。我真正開始想家，是聖誕節後回美國那天。出門的餃子，回家的面。吃著再平凡不過的豬肉白菜餡餃子，我突然意識到原先一周三次餃子的我，已經三個月沒吃過餃子了。

回美國之後，雖然平時吃餃子吃到膩，但是在面對學校豐盛的自助餐的時候，我想吃餃子。在熬夜寫paper煮速食麵的時候，我想吃餃子。在春節美食刷爆朋友圈的時候，我想吃餃子。中國超市裡賣的速凍餃子總不是家裡那個味，鄉愁奇異地和餃子味連在一起掛在了我心裡。

連帶著對餃子，對家的思念，我才明白，路永遠是要一個人走的。我們懷揣著心裡的思念，獨身前往一座陌生的城市，開始新的生活，然後離開，孤獨地前往下一站。

多少年後，我們或許依舊獨自一人進行屬於自己的征途，但我們卻不會再感到迷茫。因為我們知道，在這條路上，還有許多有著相同經歷的人，分享著一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