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之際的「遵義會議」：南明延續十餘年

1644年3月19日李自成攻佔北京，明朝崇禎皇帝在煤山自縊。1645年5月，自立太順朝皇上的李自成被清軍追擊至湖北通山縣九宮山被地方民團殺害。1645年5月在南京立國的明朝弘光皇帝朱由崧被俘，後被清廷殺於北京。1646年8月，在福建立國的明朝皇帝朱聿鍵在汀州被清軍俘殺。1646年底在四川建立大西國的張獻忠在西充鳳凰山被清軍射殺。此時清軍分數路大軍南下，西路軍在清太宗的皇長子肅親王豪格、平西王吳三桂的統帥下，攻佔四川，兵鋒直抵今貴州遵義、綏陽。在中路和東路，在豫親王多鐸、英親王阿濟格，還有平南王孔有德，定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仲明之子耿繼茂等率領下攻佔湖南、廣東、廣西。此時全國僅貴州和雲南兩省未被清軍佔領，兩省地盤雖小，但卻聚集了當時全國的主要抗清力量，大西軍將領主動站到明朝的旗幟下，實現了大西、大順、南明王朝軍事力量的聯合，在抗清戰鬥中取得了明對清爭戰幾十年以來從未取得過的輝煌戰果，逼得清廷幾乎與南明王朝劃江而治，使雲貴的南明永曆政權得以延續長達十餘年之久。南明永曆政權之所以能以雲貴為根據地取得如此輝煌戰果，其轉機始於1647年1月大西軍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等將領在遵義舉行的重要軍政會議。

1646年12月，張獻忠在四川西充中箭，臨死前囑其部屬迅速整兵南下，改變策略，扶明抗清。張獻忠的四個義子，長日孫可望，在大西政權中稱平東將軍，次日李定國，稱安西將軍，三日劉文秀，稱撫南將軍，四日艾能奇，稱定北將軍。張獻忠遇難，四將收拾殘局，迅速整軍南下。1646年12中旬，四將率兵南撤至長江邊上，此時後面是清朝能征貫戰的皇長子肅親王豪格、貝勒尼堪，還有鰲拜、索額圖等大將所率的十幾萬虎狼之師，橫亘在孫可望等面前的是滾滾長江，明朝總兵曾英率兵鎮守重慶，沿江重兵防守，大西軍的處境十分危急。四將臨陣計議，決定拼力攻打重慶。1646年的農曆臘月下旬，在凜冽的寒風中，數萬大西軍水陸並進，英勇作戰，向重慶猛烈攻打。曾英抵擋不住，全線潰敗，大西軍攻佔重慶，總兵曾英投江報國。 大西軍佔領重慶，稍作整頓，補充了軍需，決定繼續渡江南撤。1647年的農曆正月初一，大西軍進軍至綦江，在綦江收編散失部隊，補充兵員，並發出布告「自今非決鬥，不得殺人」，接著就南撤至遵義，遵義守將王祥料難守城，帶兵退往綏陽。

大西軍進入遵義，脫離了對清作戰，部隊軍心稍穩，四將便在遵義對大西軍的鬥爭歷程進行了認真的回顧反思和總結，他們審時度勢，在遵義作出了超乎尋常的重大抉擇。大西國退到遵義時，張獻忠雖然已死，然大西國的體制尚存。大西軍設朝廷於遵義桃源洞，諸將每日仍需上朝，坐朝的是張獻忠的妻子陳氏，大西軍皆稱其為陳皇后，坐在皇后旁邊是大西宰相汪兆齡。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等大將和皇后及宰相對大西軍今後要走一條什麼樣的道路發生了根本分歧，然而諸事沒有得到皇后和宰相的批准，四將便寸步難行。這不僅是因為陳氏是皇后，汪兆齡是宰相，按大西政權原來的體制是諸將需聽命於皇后和宰相，而更為惱火的是，四將皆為張獻忠的義子，此時的名字仍叫張可望、張定國、張文秀、張能奇。四將既然是張獻忠的義子，自然從名份上也是陳皇后的義子，皇后雖然年紀輕輕，但朝上朝下均稱四將為兒，四將更是深受壓抑，行為嚴受管束，心中都窩著火。還有那宰相汪兆齡，在成都慫恿張獻忠殺人如麻，結怨甚多，弄得大西國民不聊生，四將對其恨之入骨。四將深刻認識到，如果不解決大西政權的政治體制和調整軍事路線，這支軍隊將面臨滅頂之災。於是四將在軍營舉行秘密重大的軍事會議，總結大西國的失敗教訓，嚴斥陳、汪誤國，分析大西軍今後的生存和發展途徑，四將一致決定將陳、汪拿下。1647年1月下旬，四將派五百名親兵在遵義桃源洞將陳氏及汪兆齡殺死，並盡誅其親信，之後四將發布告：一、陳述殺死陳、汪二人之理由，列舉陳、汪的諸多罪責；二、表示與清軍之仇不共戴天；三、與不敵視大西軍的明軍合作；四、嚴格管理軍隊，今後不交戰不得殺人，將士均不得擾民；五、四將共同統率大西軍，恢復了四將本來的名姓，稱平東將軍孫可望、安西將軍李定國、撫南將軍劉文秀、定北將軍艾能奇。大西軍四將遵義會議採取的這幾項重大措施，大大改變了原來明朝宣傳大西軍殺人放火肆意為賊的形象。遵義會議之後。孫可望等四將率兵進軍貴陽，一路秋毫無犯。時駐守貴陽的有明朝按察使張耀、布政使參議曾益、都指揮使陳瑞徵等，聞大西軍兵至，率部退往定番(惠水)，組織軍隊和大西軍對抗，孫可望派定北將軍艾能奇率五千人馬進攻定番，農曆二月十二日，艾能奇攻下定番，張耀被殺，曾益自殺，陳瑞徵遁逃。隨之，四將分兵征服貴州全境，收編貴州明軍，整頓貴州吏治。

緊接著又來了一個機會，雲南總兵龍在田派人給孫可望送來了一封急信，信中說雲南蒙自土司沙定州謀反，率兵突襲昆明，黔國公沐天波僥倖逃脫，沐天波的母親陳氏和妻子焦氏被殺，要孫可望率兵入滇平叛，共扶明朝。這龍在田，也是雲南的一位土司首領，早年曾任總兵調往湖北對張獻忠的農民軍作戰，後張獻忠受撫於熊文燦，兩軍相鄰，將領相互往來，龍在田、孫可望、李定國、艾能奇等相互都很熟悉。雖然後來張獻忠繼續造反，龍在田回了雲南，但大西軍將領和龍在田的私交較好。於是四將決定進兵雲南。

為取得迷惑敵人和出其不意的效果，孫可望令前軍換上明軍旗號，打著黔國公沐天波焦夫人之弟興兵報仇的旗號，大兵一路開往雲南，沿途明軍皆為其讓道。大軍行至曲靖才遇沙定州的軍隊，首戰殲滅沙定州曲靖守兵五百名，俘獲已依附沙氏的明雲南巡按御史王國獻。曲靖首戰告捷，孫可望令軍隊不進昆明，而是南下直赴開遠，在蛇花口打敗沙定州援軍千餘名。逼得沙定州放棄昆明，率兵退往蒙自老家佴革龍。孫可望率隊進駐昆明。然後，由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各帶一支兵馬收復雲南各州縣。李定國率兵直抵佴革龍，斷沙定州水源，大獲全勝，並將沙定州及其妻萬彩雲、妹夫湯嘉賓等叛首押往昆明斬首。此時劉文秀等遠征瑞麗奏捷，艾能奇攻下東川，可惜艾能奇在東川一戰中中毒箭身亡。此時大西軍已取雲貴兩省。

在大西軍經營雲貴這兩年多的時間，清軍鞭長莫及，未能遠顧雲貴。而南明的南京弘光、福州隆武政權垮台後，南明第三任皇帝朱由榔在廣東肇慶即位登基，在何騰蛟、瞿式耜等將領的拱衛下，已在廣東與清軍相持了數年，但終被清軍攻下湖南、廣東、廣西，何騰蛟、瞿式耜、張同敞、金聲桓、李成棟等將領陣亡，永曆帝向西逃奔。

1649年農曆正月，永曆帝朱由榔率內閣大學士吳貞毓等君臣共五十九人，從廣西南寧乘船數百里沿左江逃至黔桂滇邊界一個叫賴湍的小地方，因水淺難以行舟，永曆帝命棄舟上岸而行。此時南明疆土從蒙古到四川廣西已全被清軍佔去，而雲貴兩省又被大西軍佔去。除乘坐的那隻漂在水面上的木船外，身為大明皇帝的朱由榔實在是頭上無片瓦，腳下無寸土。永曆帝下船上岸，碰到大西軍在該地區巡視的狄三品、高文貴、黑邦俊三將。大西軍將領把他們安置在一個叫皈朝的村子裡，度過了傳統的農曆正月初一，然後，永曆君臣繼續向西走到了雲南廣南府。大西軍狄三品等將這一情況飛報孫可望，孫可望決定派副總兵王愛秀赴廣南府，把永曆君臣接到貴州安龍居住。孫可望未把朱由榔接到貴陽和昆明十分遺憾，但這一舉措，真正從實質上實現了大西軍和南明朝廷的聯合。孫可望終於稱臣於永曆帝旗下。

大西軍奉永曆帝將大西軍改為南明軍後，便打著明朝皇帝的旗號收編了散失在雲、貴、川、湖、桂諸省明軍和其他義軍，馬進忠、張先壁、曹志建、赴印選、胡一清等鎮將所率各部均受孫可望調遣協同作戰，時在雲貴對清軍作戰的各軍皆統稱明軍。

實現這一系列整合後，孫可望向永曆帝上疏，決定南明軍出四川湖南對清作戰。

1652年4月，孫可望、李定國在貴陽舉行了聲勢浩大的明軍東征誓師大會，由李定國為主將，馬進忠、馮雙禮為副將率明軍8萬，戰象數十乘，揮師東進湖南。之前，已由劉文秀為主將，張先壁、白文選、王自用為副將，率6萬大兵挺進四川，兩路大軍節節勝利。劉文秀連續攻取重慶、成都。將吳三桂圍在川北保寧，但先勝後敗。

而名垂史冊的是李定國率兵東征，1656年4月李定國兵進湖南靖州首戰，定國全殲清朝肅順公沈永忠的軍隊八千餘人，攻取靖州。接著李定國乘勢而下，一舉奪取武崗，6月28日又全殲全州清軍，清軍守將孫龍、李養性被擊斃，明軍攻下全州。之後，李定國為避免腹背受敵決定進兵先取廣西，待奪取廣西後，再揮師北上。6月30日李定國率明軍直抵廣西桂林，揮兵十萬將桂林圍得水泄不通。7月4日，明軍攻破桂林，清定南王孔有德，這位原明朝毛文龍的部將，於1633年就攜明朝最先進的戰爭火器紅衣大炮投降清朝，率清軍從關內一直打到廣西，殺人無數，叛清資歷老於吳三桂，被清廷封為平南王的顯赫人物，在宅內自焚。明清兩朝皆感震動。接著李定國率明軍很快收復廣西全省。

明軍在西南抗清的重大勝利，使北京清廷大為震驚，在桂林大捷前，1652年7月18日，順治帝已派敬謹親王尼堪為定遠大將軍，率15萬八旗精兵赴南方和明軍作戰，李定國亦率軍入湖南接戰，這是明清兩朝野戰正規軍又一次真正的較量。

1652年11月19日，尼堪軍行進至湘潭縣，22日進至衡陽以西三十里處一個地名叫草平的地方，李定國派部將領一千軍接戰，敗走。尼堪連夜行軍至衡州。又遇明軍接戰再退，尼堪率少數輕騎急迫，進入李定國重兵埋伏圈，明軍四合，將尼堪親王及其隨帶精兵全部誅殺。這是明清交戰史上清軍陣亡的最高統帥。

尼堪所率的清軍，無疑是清朝當時舉國最精銳的部隊，尼堪也是清朝一流的軍事將領。尼堪與豪格、多鐸、阿濟格是清攝政王多爾袞率12萬大軍首批人關的重要將領，曾參與了山海關作戰，參與西安再一次擊敗李自成之戰，南京滅弘光政權之戰，以及又直接參与射殺張獻忠，此時已晉陞為親王，由於攝政王多爾袞、肅親王豪格、豫親王多鐸等清軍著名將領已死，這時的尼堪親王真是一枝獨秀。尼堪兵敗陣亡，大清朝舉國驚恐，對南明來說則是直接促進了當時孫可望與南國的抗清將領鄭成功、張煌言等軍互相聯絡，準備發動長江戰役，聯合進兵中原，這時清朝有人甚至提出了要和明朝劃江而治。

然而在這難得的大好抗清形勢下，南明內部原本尖銳的矛盾又一次爆發，其主要原因是孫可望野心膨脹，想取代永曆稱帝，同時又要壓服李定國、劉文秀等兄弟來臣服自己稱帝而最終導致內亂，孫可望先是殺了永曆朝的首輔吳貞毓等十八位大臣，之後，又和李定國火拚，被李定國打得大敗，最後隻身投降清朝，馬上就被清廷封為義王，清廷故伎重施，又令孫可望像吳三桂那樣引領清軍來攻南明朝，導致了南明王朝的最終覆滅。然而清廷從骨子裡就很看不起孫可望，不久孫可望無利用價值後，傳說在一次射獵中清軍將孫可望當獵物射殺。

本文作者：張仕榮，原題為：《明清之際的一次「遵義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