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那種沒有根的人
以下第9篇正文:
……這時,他感到回去的時間到了。他想回去了,不想在這裡打擾姐姐。
她在他的身邊睡得很好,好得令人生厭。她的呼嚕聲聽起來呼吸不順暢,更顯醜陋。他暫時不需要她了。她的呼吸聲有它自己頑固的節奏,一呼一吸的時長比他的呼吸短促,他的呼吸頻率無法與這個睡著了的女人的呼吸頻率重合一致,致使他的呼吸速度被迫被她的呼嚕聲帶快起來,使原本並不心寬體舒的他更加煩躁難耐。他開了一邊的床頭燈,起身穿上衣服,留下這具熟睡中的空殼。他沒有驚醒他,讓她在這個房間的白床上繼續安睡一會兒。他拔出房卡,走出房間,踩著厚軟的地毯走過安靜的過道兩旁一扇扇緊閉著的房門,到了電梯口。等電梯的時候,他叫了一輛計程車,進電梯時,他把交友軟體從手機上卸載掉,他找過的人再也不會知道他與她們相距多少公里,他再也不見她們。他到前台去退房,剛剛開房只用了他一人的身份證,與他同來的女人跟他一前一後分開進了電梯,所以前台並不知道此時他的房間里還有個女人正在酣睡。前台臉上有睡意,為此時有人辦退房手續感到訝異,問他為什麼不明早再退房,現在保潔都下班了,沒法去查看房間。她在電腦上查看登記信息時,他一把奪走了她放在鍵盤旁邊的身份證,不顧前台突然大喊大叫,快速跑出了旅館。他跑走了,跑了一段距離,也不知道要跑去哪裡,跑不動的時候聽到了電話響起,他摸出口袋裡的電話。他停下來,在喘息中接通了電話,把附近一塊亮著光的招牌告訴司機,叫他把車開到這邊來。
他在疲累和糟糕的心境中回到姐姐的寓所,開門時盡量輕聲些,不想吵醒姐姐。等到第二天,他讓姐姐為他買一張回程的機票,這樣姐姐就不會為前一天晚上的事情問東問西了。他進了房間,沒有開燈,在黑暗中站立不動。貓從沙發上跳下來,爪子刮擦著地板走到他腳邊。眼睛適應了黑暗,能看清沙發上沒有被子。貓跟著他走,要跟他玩,纏著繞著他的腳步,使他走得更加謹慎。姐姐的房門跟以前一樣是關著的,他知道姐姐的男朋友此刻睡在房裡。他也可以坐在沙發上不開燈看電視到天亮,不開聲音,不睡覺。他看到沙發前的杯子里有沒喝完的水,拿起來喝下。然後他走去衛生間,開了燈,把貓關在門外。小便的時候讓尿柱射在馬桶內壁,盡量不直接注入那一小窪水裡以免發出大聲響。沖水的時候把馬桶蓋上,按水也按得很小心,每次只讓出水來一小部分,分幾次把渾濁的小便稀釋、沖走。他解開褲子又看了一下,龜頭上果然起了小疹子。他腦子裡轟地一下,第一反應是自己等了性病,並且不是從剛剛那個女人身上來的。原因無法查明,他想不起是從誰身上傳染到的。也可能只是一般的真菌感染,但無論如何,它帶來了新的問題,至少需要確保無礙,才能回家。他必須入睡,醒著有不盡的憂慮,好在這時他確實也困了。抑制自己不去想,他走到沙發前躺下。
貓跳上沙發,騎在他的小腿上,咬著他的褲管,後腿不斷地踩蹭著,嘴裡發出嗚鳴。它發情了,去勢公貓假性發情。他一惱怒,掀起腿腳將貓一把甩下沙發,一聲尖利的嗷鳴使房間里姐姐的眼睛睜開了。她聽到客廳里的響動,知道弟弟回來了。她搖醒了她男友,告訴他要把被子拿給弟弟。弟弟平時蓋的被子,現在蓋在他身上,她要把被子拿給弟弟,他們兩個可以合蓋一張被子。
弟弟看到姐姐的房間的燈光從門縫裡透出來。是貓先發現了燈光,跑了過去,他才留意到姐姐醒了。弟弟等著姐姐出來,但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談任何話題。姐姐把被子拿出來給弟弟,然後進房繼續睡覺。她也沒話要對他說嗎?她不知道要對他說什麼話,她看到弟弟的臉色,一些話一時半會兒也不想問清楚,只吩咐他早點休息。
母親的聲音:
我兒子說看到他姐姐的男朋友了,人很好,各方面都不錯,詳細的他沒怎麼講,唯一的問題是工作很忙,常要出差。不過年輕人忙一點沒有關係,比清閑好,至少看得出是有進取心的。但他們不想結婚,我還是想不通。既然關係已經很穩定了,為什麼不把結婚證給領了呢,難道還預防著有一天會分手不成。時代真是不同了,一些人結婚也像是兒戲,這些天聽說鄰近一個小夥子離了婚後離家出走了,也沒說要去哪兒,不知道是死是活,留下一對父母真是可憐。聽說小孩還沒斷奶,這麼小就沒有爸爸,真是凄涼。小孩什麼時候沒有了爸爸,都很凄涼。
弟弟的聲音:
我向媽媽說了謊話,要是把情況如實地說給她聽,她會很難接受。姐姐也不知道我已經跟媽媽說過了,她也不知道我已經了解到了她男朋友的身份,謝謝你們告訴我。
他們沒有接話。他們將姐姐的男朋友是個有家室的四十幾歲的男人這點,告訴了她弟弟,想看弟弟怎麼處理。但很顯然,他們的目的落空了,這個信息並沒有從她弟弟這裡傳到她父母那邊,這樣他們就少了一個繼續深入激發談論的話題。只能到此為止了,如果他們再跟她父母透露這方面的情況,就做得太過分了。
弟弟的聲音:
我發現我一點兒也不了解姐姐,我爸媽肯定也無法理解她。表面上,她的生活極其簡單,但跟我爸媽和我之前所想像的有很大不同。這種不同在於她並不像大多數人那樣為了維持更好的生活而忙碌,她的焦慮並不來自這方面。如果她沒有離開家鄉,在家鄉生活呢,是否情況就大不一樣了呢。環境肯定有它很重要的影響,她在這裡給人的感覺很空,沒有什麼歸屬感,這也是我在這邊快一個月之後的感受。這種感受很深,我常常到外邊轉轉,在公車和地鐵上看到的人,都很空。我是說他們的面目表情顯得很空,雖然我在廣州的時候也擠過地鐵,但地鐵里的人跟這裡的人看上去是不同的,雖然都很辛苦,但是我感到他們相對來說還是實心的,我不知道怎麼說清楚,這裡的人給我的感覺是空心的,而我姐姐,就是這類人中很顯著的一個代表。是這種空心的感覺使她不可能被我爸媽理解,因為我爸媽的生活,或者說他們那一輩人的生活,很少會有空心感,都是被眼前急需解決的事情佔據著,忙碌而充實,心裡沒有空餘的地方會去想我姐姐所想的問題。但我也不知道姐姐在想什麼問題,正因為她空心,我更無法知道什麼問題能夠長久地裝在她心裡。她看上去很堅定,但實際上很迷茫。我不想貶低我姐,我這樣說不是在貶低她,而是我感到,她所重視的問題,跟我、我爸媽所重視的問題,不是同一類性質的問題,她像是那種沒有根的人,沒有立足之地,也不知道能穩定住自己的軌道會在哪裡。這種體會很深,我沒有跟姐姐就這方面的問題交流過,這些問題也無法交流,一說出來就會冷場,所以我這近一個月來,就是在親身體驗姐姐的這種感受。但我也不知道說得對不對,也不打算問姐姐這個問題。
在弟弟發現自己染病的第二天,他第一次見到了姐姐的男朋友。由於弟弟才二十幾歲,見他四十幾歲,又穩重,竟感到像見到一位長輩,像比兄長更為年長的叔伯一類的人。弟弟差點兒向他求助,想將自己染病的事情告訴他。他在心裡動了一下這個念頭,並沒有魯莽地提出任何請求,一來他還不了解他,不清楚這位看起來沉穩溫和的男人的脾氣怎樣,再者他也不想就自己的事情給姐姐添麻煩,不想介入姐姐和她男朋友的生活。不過,弟弟從他身上,感到了姐姐所有依靠,也稍微安心。他們一起吃了早飯,所談事情是一般性質的,他問她弟弟這些天去哪兒玩,喜不喜歡這裡。
因為弟弟在場,他們沒有繼續昨天的話題,沒有將離婚後孩子撫養權歸誰的問題繼續討論下去。飯後,他就離開了。弟弟知道,他晚上不會回來,他知道這可能是這段時間裡他跟他的唯一一次見面。弟弟說,人也見到了,他該回去交差了。姐姐沒有要挽留她,但也沒有說話。弟弟又說,在回去之前,得先把病治好。他向姐姐坦白了緣由。姐姐非常生氣,指責他不自愛,不懂得保護自己,如果遇上仙人跳該怎麼辦。在「不自愛」和「不懂得自我保護」之間誰輕誰重,他聽來似乎是前者,不過他明確地知道,如果自我保護周全,也就沒有自不自愛的問題了。他想,姐姐何曾自愛。他沒有將這一想法說出口。她也不知道弟弟已經掌握了她的謎底。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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