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樣撐過剛上班那兩三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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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自

電影《陪安東尼度過漫長歲月》，鏡頭挺美的一部小清新電影，某個春日午後洗眼睛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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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那年，我興奮極了。收到心儀已久的音樂雜誌的工作邀約，我雄心勃勃，揚言要進攻魔都。

為此，我放棄了爸爸在老家託人幫我找的穩定工作。做出這個決定一點也不難，差不多花了三秒鐘時間。那本音樂雜誌陪伴我從高中走到大學，一想到能去那裡，我覺得快要美死了。

但爸爸很憂傷。那一年，他和我一樣，還沒去過上海。其實，他不是不希望我闖蕩江湖，獨當一面，可是，他總免不了擔驚受怕，不想我在外面過得太辛苦。

每當他叮囑我一些生活瑣事，我就不耐煩地揮揮手：「嗨，別擔心，我可是有工作的人了。」

出發那天，爸爸送我去車站。他堅持要給我一些錢，我拒絕了。我揣著大學期間剩餘的幾千塊錢獎學金，隨便收拾了幾件夏天的衣服，然後，把行李箱的剩餘空間塞滿了打口CD。

上車前，不善言辭的爸爸忽然說出一句傷感的話：「要是你留在老家，不管有什麼困難，我們都能想辦法幫你。現在你要去上海了，那邊沒有一個我認識的人，以後真的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放心吧」，我豪爽地回答。想想憧憬已久的工作正等著我，我感到自己充滿了氣吞山河的力量。

是的，那時我覺得自己無所畏懼，不知天高地厚，一個勁地往前沖。我就是想要朝著一個方向瘋狂奔跑的感覺。

到了上海，我按雜誌上印的地址，一路問到編輯部。主編看我拖著行李箱來報道，有點吃驚。「不用先回住的地方嗎？」

對哦，還要租房子呢。

看著我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主編說，要不你先去找房子吧，收拾好了再來上班也不晚。

我這才想到，長這麼大還沒有租過房子呢。不過沒關係。我有個高中同學在上海。老鄉嘛，一定會收留我。於是撥通她的電話。沒想到，對方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她說，和別人合租不方便留宿。

直到這時我才開始有點懵。

我坐在編輯部樓下的馬路邊發獃。還沒正式上班，不想打擾同事。我絞盡腦汁，用力想了十多分鐘，又想到了一個人。

她的網名字叫慧子。可是，我並沒見過她，只知道她在上海工作。

大四那年，我開了博客，發過一些關於文學的瑣碎想法。她給我留言，說也很喜歡文學，希望以後可以多交流。僅此而已。後來，我在博客上宣布要進攻魔都，她給我發了站內信，說自己就在上海工作，留了手機號，說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隨時聯繫她。

我順手記下這個號碼，但從沒有想過會向她求助。

向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求助。

我沒好意思打電話，覺得太魯莽。小心翼翼地發了條簡訊，問是否可以去她那住一晚。我估計她會拒絕，所以簡訊發出前又補了幾個字，「不方便也沒關係的啦」。

沒想到她很快給我打來電話，問我在哪，說她住的地方很偏，怕我找不到。她說下了班會來找我，一起回。

之後的時間，我就坐在馬路邊，像等一個恩人一樣，安靜地等她。有那麼一瞬間，我想回家了。

要是我沒來上海，這個時候，媽媽的晚飯都做好了。可現在，我卻要坐在太陽底下，忍受人來人往的目光。

但等到慧子出現時，我忽然又興奮起來，覺得自己有朋友了，於是把打道回府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她住的地方果然很遠、很偏。我們換乘了兩次地鐵，又轉了兩次公交。三伏天，到了晚上還是熱，但她一直神采奕奕，手上拎著下班剛買的排骨，說要給我做頓好吃的。

那晚，我們擠在她的小床上。沒有空調，她堅持讓我睡離風扇近的那邊，還把唯一的枕頭讓給了我。即便如此，我還是熱得睡不著覺。看著貼滿膠帶的蚊帳，看著她牆上貼的小便簽，再看看身邊熟睡的她，想，離家之前，她一定和我一樣，也是被父親嬌慣地小公主吧？

我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挺過未來的苦日子。

接下來的幾天，慧子一直陪我在公司附近找房子。我像個愣頭愣腦的小跟班，分不清東西南北，搞不懂地鐵換乘，還沒有錢。這時才知道租房要付三押一。我摸摸身上的獎學金。曾經以為這是巨款，現在怎麼算都不夠用。

天氣熱，實在捨不得打車。毒辣辣的陽光下，我和慧子走了好多路。每次到了人多的地方，我都要拉著她的手，生怕人群把我沖走。

後來，幾經折騰，我們在單位附近租到了一個小房間，雖然只有8平方，可我已經心滿意足。拿鑰匙的那天，我買了兩杯一直都沒捨得喝的奶茶，拉著慧子來我的小窩留宿。

破事兒到此為止嘍！下個月起本人就是有工資的人嘍，讓我們一起開始新生活吧哈哈！

慧子沒吭聲。過了一會，她淡淡地說，她要回老家了。

我心裡咯噔一聲。

她說：「上周就辭了，準備回家考編當老師。本想告訴你，後來覺得，還是等你徹底安定下來再說吧。」

要不是我意外出現，又笨手笨腳地什麼都不會，慧子應該十天前就回家了。這十天，她本可以在家吹空調，吃好的，瀟瀟洒灑地準備考試。

我有點心塞。我甚至都還沒來及報答她為我做的一切。當她決定要幫我時，我們還尚未謀面。

佳佳是我在上海第二年碰到的室友。靠著網上一條合租廣告，我們湊在了一起過日子。

佳佳是個南方姑娘，溫婉恬靜，而且特別乖，每天晚上按時回家，從來不一個人打計程車。

我經常因此調侃她膽小。

一天半夜，不知是不是因為受涼，我胃痛得不行，吃點水果都要吐出來。躺在床上，抱著枕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覺得很無助。

佳佳看著病怏怏的我，默默換了衣服出門。

這個每晚八點前必須回家的女生，為了找一家24小時營業的藥店，三更半夜，一個人步行了20分鐘，中途還穿過了一條白天都少有人經過的巷子，只為幫我買葯。

第二天，我還是難受。佳佳非要請假陪我去醫院。

中途，醫生開了兩張檢查的單子，沖著門口喊：「家屬呢？家屬在不在？」「在！」坐在走廊里等我的佳佳蹬蹬小跑過來。醫生交代她去開單子，她像個小大人一樣點點頭，叫我不要急。

醫生給我檢查時，我腦海中始終揮之不去佳佳作為我的家屬小跑過來的樣子。太自然了，好像她天生就是我的親人。我的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醫生還問我是不是疼得受不了了。

那時，雖然我和佳佳都有工作，但上海什麼都貴，我們總覺得手頭緊張，不敢亂花錢。為了省錢，無聊時我們就一起壓馬路。經過那些華華麗麗的服裝店時，會看看捨不得買的漂亮衣服，然後，開始嘰嘰喳喳討論，萬一將來變成小富婆，應該先買什麼。

實在走累了，就找一個甜品店，點一杯喝的，小心翼翼坐很久：「等下個月發工資了，我們就可以再要份蛋糕嘍。」

有天，在外地讀書的男朋友，忽然提出分手。那陣子，我整個人都不好。整天蓬頭垢面，沒精打采。

一次下班回來，佳佳說她發獎金了，非拉我去吃大餐。結賬時，我下意識地去摸錢包。佳佳死活不同意。

然後，她說了一句至今聽來都非常牛逼的話：「在你找到下一個男朋友之前，以後每次吃飯，都必須是我買單！」

她說的很輕鬆，但又很堅定。

後來，我臭不要臉地發現，白食蹭多了，竟然真的很治癒。

我有一個餅乾盒，專門用來存額外的錢，就是我工作之餘給別的雜誌寫稿賺來的一點稿費。我對自己說，額外的錢是不受日常開銷限制的。等攢多了，我就要花到爽歪歪。

終於有一天，吃了佳佳很多很多次飯之後，我忽然想到，是該動用我的餅乾盒了！

我顫動著倒出裡面所有的錢，數了一遍又一遍，一千八百多塊。當時我的腦子只有一個念頭，要和佳佳一起，把這些錢都花完！

我拖著她和我一起逛街。我摸了摸包包里的巨款，大聲說：「今天我們誰也不許只逛不買！本姑娘有錢了，我們一定要每人買兩件漂亮衣服！」

丟個男朋友算什麼，佳佳在才是王道！我在心裡說。我們拉著手，一路又說又笑，那一刻，我猜神仙都會羨慕我們。

在上海闖蕩的第三年。我蠢蠢欲動的心又不安分起來。我想回歸校園，要考研。

因為還需收入交房租，我沒有選擇辭職。每天繼續上班，晚上回家挑燈複習。

生怕被別人問三問四，我沒把這個計劃告訴很多人，只有幾個最好的朋友知道，其中就有大春。

大春是我老鄉，大學畢業後一直在老家工作。不久前，因為考上了上海的研究生，我們在上海相遇。那時我已經離開校園三年多了，對讀書考試早已生疏。大春總是不厭其煩地向我傳授她的經驗，還總是去圖書館幫我借書。

那段時間，我彷彿打了雞血，不知疲倦。經常晚上躺在床上看書，不知不覺就到了凌晨三點多，還是沒有睡意。

就這樣按部就班地複習了三個月，然後有一天，沒有前兆的，忽然就崩潰了。彷彿這些時日默默壓在心底的壓力和辛苦，一瞬間都衝破防線涌了上來。

那時都已經11月份了。事實上，第二天我還和大春約了，她陪我去現場確認考研報名。可是忽然我就不想去了，也不想考了。我覺得我有看不完的專業書，日語學得又不夠好。忽然之間，我覺得自己拼了三個月，都是白費力氣，我肯定比不上在校生的。

第二天大春給我打電話時，我還滿眼紅腫地窩在被窩裡。心裡念叨著，別受罪了，又不是沒有工作，幹嘛這麼逼自己。

最後，我幾乎是被大春拖到報名現場的。我心裡不好受，幹什麼都抵觸。她也沒多說話，只默默幫我核對了所有提交信息，一遍又一遍。

回家的路上，她問：「你真不想考啦？」

我小聲說：「想「。

只是昨天一瞬間突然就慫了。覺得自己太難了。想哭、想撒嬌、想有個人抱抱。

但我什麼都沒說，大春一定都會明白。

考試前一天，我還在上班。想著萬一考不上，還有工作。所以，直到下班後，才匆忙趕去考場踩點。大春陪著我。踩點完了都9點多了。因為離家太遠，我在考場附近訂了酒店。

大春學校離這裡很遠，天又晚，我請她留下來和我一起住，第二天再回學校。她死活都不同意，說，明天一早你還要考試，關鍵時刻不能影響你休息。

我說影響啥，你在這裡我才安心。

她還是搖搖頭。我睡覺會打呼嚕，萬一吵醒你怎麼辦。你今天必須好好休息，明天好奮戰。

那天，無論我怎麼堅持，大春最後還是回去了。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黑夜裡，我想，無論如何我都要考上，否則拿什麼來還這些人情。

後來，我真的考上了研究生，轉戰來到了北京。

和那些小夥伴們雖然遠隔兩個城市，但我心底知道，她們從沒退出我的生活。

因為，雖然我偶爾還會迷茫，偶爾還會焦慮，偶爾也會因為一些挫折，覺得憤世嫉俗，感嘆世態炎涼。但我知道，在向前奔跑的路上，我從來都不是一個人。

● 電台配樂：Ryan Godling《繁星之城》 ●

妍妍的嘮叨：

這篇文章，我想給它改名《一個文藝小青年的奮鬥史》，或《感恩的心，感恩命運》，哈。

寫的很清淺，但都是真實的人生經歷。因為我也經歷過兩個人分吃一對炸雞翅，去陌生的城市出差靈機一動求助陌生網友，被同學「挾持」著參加資格考試……我相信，這些人生的小細節小挫折小轉機，你同樣也都遇到過。

當年覺得跨不過的鴻溝，日後回頭看就是根門坎，今天有點挫折感有什麼關係呢，反正明天挫折感還會再次襲來嘛。重要的是：自己的力量一點點增強，遇到難題時不再害怕，也請相信，在奔跑的路上，從來不是一個人。

妍妍

淡淡君，愛做夢，不信邪，即使只能略顯笨拙地生活。個人公眾號：淡淡君（dandankunn），微博@dandankunn。

▌本文經作者授權發布，轉載請聯繫作者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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